“每個女孩開始抽煙都有個愚蠢的原因。”大學二年級時,一個連堂的法文課課間,我躲到邵逸夫夫人樓的天台上抽煙,被那個在南越長大、巴黎讀書的法文老師撞見。我下意識把夾著煙的手背到身後,摒住呼吸。他卻也點上一支煙,對我說了這句話。
我尷尬地咧嘴笑了笑,憋在嘴裏的煙從牙縫裏飄了出來。我盡量不讓煙從鼻孔裏冒出來,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女孩從鼻孔裏噴出煙來很不雅觀,顯得沒有教養,也不知道法國人是不是也有這規矩。不過我覺得,老師的話還真是有道理,至少我開始抽煙的原因有點蠢。
一年級快結束時,我喜歡上書院足球隊的右前衛,他有時穿貝克漢姆在曼聯的7號隊服,抽白色和金色相間的萬寶路。於是,我也開始學著故作鎮定地跟便利店的店員說:“一包‘純萬’,謝謝。”
當他發現我其實不過是把煙吸進嘴裏再直接吐出來時,笑我說:“你這樣真是暴殄天物啊”。那晚他教會我如何把煙吸入肺。我至今記得當時眼前的景象,草坪碧綠,跑道猩紅,球場的探照燈晃得我頭暈目眩,彷佛教我抽煙的是貝克漢姆本人。
抽煙也是會醉的。那晚之後,我一直沉浸在宿醉般的愉快和疲倦中。因為手上夾著的那支煙,我認為我和他建立了一種比別人更親密的關係,締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契約。後來的事實證明,這種關係的確不同於旁人。不久後他把他的驚天消息第一個告訴了我—他要戒煙。因為他喜歡上了一個商學院的女生,而這個幸運的女孩最討厭別人抽煙。我的酒就這樣醒了。
那個夏天讓人格外難忘。真正的夏天還沒開始,我的小腿就被球場草皮裏豢養的蚊子咬滿了包,留下的疤不單讓我整個夏天都不能穿裙子,那種又癢又疼的感覺還不斷地往心裏鑽。接下來的法國世界杯,在我暗中不懈的詛咒下,英格蘭因為當時還年輕的貝克漢姆犯的一個愚蠢錯誤,慘遭阿根廷淘汰,他本人也遭到千夫所指。
而我永遠穿著長褲頹然抽煙、夜夜盯著宿舍lobby的電視屏幕暗暗發狠的樣子,竟然引來學校同誌文化小組組員的熱情招募。無奈苦笑中,我的疼痛終於才有所消解。
就像今天已經有很多人都記不起貝克漢姆在那屆法國世界杯上到底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我也已經說不清楚自己當年喜歡那個“純萬貝克漢姆”的原因了。我沒辦法解釋自己怎麼會喜歡上一個穿貝克漢姆球衣的人—這該是多麼自戀的一個人?搞不好他才是同誌文化小組需要招募的成員。但我用這段往事解釋了我是怎麼開始抽煙的—的確是個愚蠢的原因。他後來到底有沒有為了那個女孩戒煙,我也不清楚。反正我是一直沒找到戒煙的理由,就抽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