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七十、最後夜晚（大結局）
七十、最後夜晚（大結局）
曼姿猶豫著是否要打開錄音，而作為親曆者，這是沒有意義的選擇，她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那個夜晚，她與雷秒的相見，那個雷秒在人間的最後的夜晚。
海城的桂花開得早，初秋，已經隱約可聞。雷秒約曼姿八點在星辰大廈他的辦公室，去送丟丟三個月的體檢表。星辰大廈五樓以下，晚上八點，正是熱鬧的時候，曼姿找到星辰員工的專用電梯，這是剛剛雷秒在微信上指示給她的，一路上達二十九層，速度很快，耳朵有輕微的嗡嗡聲，或許是她內心的緊張所致，電梯門開，雷秒笑吟吟地站在電梯口。
“辛苦你了，許醫生，還專門跑一趟。”雷秒客氣地說，“來，喝杯咖啡，看看這邊的夜色。”
星辰大廈在海城的最中心地帶，雷秒的辦公室在二十九樓高，從他辦公室的窗口看出去，風景自然不同，腳下的城市像一個彩色夢幻，琉璃之城，美得毫不真實。曼姿趴在玻璃窗上，眼神近乎貪婪，從未從這個高度，這個角度，看過這樣的城市。如果此刻，她真的隻是來送丟丟的體檢表，隻是和雷秒喝一杯咖啡，看一看夜景，那該多好啊，可是不，現實中的她今天是一個戰士，來進行人生最後的搏擊，生死在此一舉。曼姿很快從窗外收回視線，看到雷秒站在咖啡台前，她的心無端地劇跳起來。
“雷秒。”曼姿努力讓自己鎮定，並開口。果然，雷秒有些吃驚地抬起頭，看著她，曼姿從未叫過他的名字，一直客氣地稱呼他雷總，就像他叫她許醫生一樣。
“雷秒，你還記得林千儀嗎？”雷秒的驚詫讓曼姿很快獲得了鎮定感，兩個人交鋒時就是這樣，捕捉到細枝末節的人，不知覺地占了上風，或者說，因為曼姿是有備而來，而雷秒完全一無所知，總之，曼姿喜歡這種掌控感。
“林千儀？你怎麼知道她？”雷秒放下攪動咖啡的小勺，站直了身子。
“她是我的姐姐，她跟爸爸姓林，我跟媽媽姓許。十六年前，她為你懷過一個孩子，在孩子六個月大時，不幸因車禍去世，一屍兩命，母子俱亡。”曼姿越是平靜，雷秒越是驚慌，站那麼遠，曼姿都可以看到雷秒額角慢慢滲出汗珠。
“是的，林千儀是我的初戀，她走了，也帶走了我的孩子。”雷秒並不否認，隻是聲音很低。
“你應該知道她為什麼懷孕吧，那時候你們沒有結婚。”曼姿毫不放鬆，這一刻，積蓄多年的仇恨一股股推上來，讓她四肢冰涼，整個人都微微發抖，聲音也是。
“許醫生，你說的對，我知道，那一年我二十一歲，一心想出國，出國之後把千儀帶出去，可是她說她不能，她沒有錢，還有家人放不下，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出國的，可是，我又不肯放棄這個機會，我們隻好選擇分手，但千儀，她是一個不會說再見的人，她用盡一切辦法想把我留下來，甚至不惜讓自己懷孕，而年輕的我，已經吃了秤砣鐵了心地要去美國，而且很快辦好了一切手續，義無反顧地走了。懷孕的事，我一直以為是千儀騙我的，她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不會用孩子這麼大的事情同自己開玩笑，要知道，如果未婚生下一個孩子，她的人生也就完了，可我沒有想到，她真的那麼做了。我知道她真的懷孕時，她和孩子都已經走了，那場車禍裏，我一下子失去了四個親人，而罪魁禍首卻是遠在美國的我。”雷秒不知何時已經坐了下來，雙手掩麵。
雖然事情的經過曼姿已經熟極如流，但自雷秒的口中說出來，一切又是那麼不同，這下，曼姿內心的鎮定被打破，她有些無措地看著雷秒，不不不，不是這樣的，他完全可以留下來，如果他不走，姐姐就不會懷孕，就是懷孕了也能馬上結婚，一切都是另外的樣子，許曼姿，雷秒就是一條披著人皮的狼，你怎麼能在他的偽裝麵前同情和放棄呢？十六年了，你等待的不就是今天這個機會麼？可是，他剛剛說什麼？他說姐姐是一個不會說再見的人，是的，她和姐姐一樣，永遠不敢對一段親密關係說再見，因為害怕被拋棄，因為被重重拋棄過一次，是的，這一點雷秒說對了，她們是不會道別的人，不會說再見的人。這就是姐姐死死拖住雷秒的原因，而她不能和他一起出去，是因為還有讀中學的曼姿需要照顧。像有一柄刀，一點點往深裏旋轉，血和痛一點點滲出來，一點點銳利起來，痛得曼姿不由自主地彎下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