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2 / 2)

婆婆端著碗出去,帶上房門,室內隻剩下一對父女。梁令瓚十分忐忑,正琢磨著怎樣開口能讓爹爹不那麼生氣,梁天年卻在一陣靜默之後開口道:“從前的事,做已做了,再多說也無益。現在你已經是朝廷命官,身上擔著責任,我也不能就這樣拖著你一走了之。但你現在應該知道觀天之事有多少風險,太史局實在不是久留之地,待完結了眼下的事情,你即刻遞上辭呈,隨我回洛陽。”

梁令瓚呆住了。她想過無數遍,爹爹會如何傷心,如何憤怒,如何難過,唯獨沒有想過,爹能如此心平氣和。

她的眼眶忍不住發酸:“爹,你……不生我的氣?”

“生,怎麼不生?”梁天年沒好氣,“我來的時候,隻恨不得拿藤條抽你個七八十下,又恨不得抽自己。若是我沒把那些書帶回洛陽,也許你根本不會對天文生出興趣,就再沒有後麵的事了。”

人生就是這樣,每一個微小的選擇,都決定了後麵重大的方向。

梁令瓚想哭:“爹你打我吧,我……我一直騙著您瞞著您,您打我一頓,我心裏還好受些……”

“你以為我不想?”梁天年歎了口氣,“可昨天一到這兒,就看到你躺在馬車上的樣子,我真是……唉……”

原本想狠狠責罰這不聽話的女兒一頓,然而看見唯一的女兒臉色慘白如死,頓時什麼怒氣都飛到了九霄雲外。

梁令瓚這才想起來:“誰的馬車送我回來的?”

“不知道,車夫說是別人雇他送的,大約是哪個好心的路人吧。”

宮門口,能有什麼路人,既認得她,又知道她的家在哪裏?

是……他嗎?

一念及此,便搖頭。

不可能。

她發現了,她的腦子總是這樣偏執,一旦有什麼好事發生,總想往那個人身上扯,即使被打臉這麼多次,還是如此不清醒。

梁天年見她神情怔忡,怕她累了,讓她躺下歇息。

梁令瓚哪裏還會睡?這些日子,她生怕自己錯過哪一個天象而令《大衍曆》輸給《九執曆》,肩扛著隱隱的恐懼與絕望,時時刻刻繃著一根弦,不敢有絲毫鬆懈。

可她也不好違逆爹,隻能乖乖躺下,心裏盤算著怎麼才能入宮。

結果根本不用她費什麼心思,梁天年替她掖好被角便離開了,她努力聽了聽外麵的動靜,隔了好一會兒,她披衣出門,邊走邊想,她一麵哭著道歉,一麵轉臉又不聽話……唉,等事情了結,藤條一並挨吧。

到了門口,交代老吳:“萬一我爹問起來,你就說宮裏派人急召我入宮。”

“好勒,老爺回來我就這麼說。”老吳答得幹脆利落。

已經往外邁步的梁令瓚停住腳,回身:“我爹出門了?”

老吳道:“是啊,和閔爺一起走的。”

梁令瓚微微皺眉,隱隱想到了什麼事,又十分模糊。

爹的反應……太鎮定,太平靜了,既沒有震怒也沒有驚痛。她進了帶給他最痛楚記憶的太史局,他表現得卻仿佛她隻是頑皮爬樹擦傷了腿;她說出了南宮說就是李鴻泰,他……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提南宮說,一個字也沒有。

梁令瓚的臉色猛然變了。

“快!給我把馬車卸了!”她急命。

老吳連忙帶著人照辦,還來不及給馬搭上鞍子,梁令瓚已經翻身上去,一抖韁繩,狂奔而去。

她直奔長安縣衙,找到嚴安之,嚴安之二話不說,立即召集人手。

南宮說畢竟有官身,捕快不能擅闖,嚴安之把人安插在前後門待命,自己翻過牆潛入院內,忽聽得落地聲響,梁令瓚也從牆頭爬了下來,嚴安之低聲道:“你跟來做什麼?!裏麵不安全!”

正因為知道這裏是龍潭虎穴她才要來救人的!但這時也沒功夫細說,梁令瓚道:“往這邊走,我上回逃的時候逃了道暗門。”

南宮府不單是門庭冷落,一路上根本沒見著幾個人,曾經那些三大五粗的護院都不見了。兩人一個身手利落,一個身形敏捷,一路潛行至長廳,誰也沒有驚動。

看來暗門做得太過巧妙,南宮父子一直沒有發現,梁令瓚悄無聲息地將暗門卸下,正要鑽進去,忽聽裏麵南宮說的聲音道:“就是這裏了,你們看,這些東西都還在,都是梁令瓚曾經用過的,現在給你們接著用,再好不過。”

梁令瓚心裏格登一沉。

她輕輕掀起一角帳幔,隻見廳上有不少下人,難怪路上沒遇見,原本都在這裏。梁天年與閔長澤雙手被反剪在背後,閔學錄睚眥欲裂:“大師兄,枉我一直相信你,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