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席麵露一絲不解,道“不管是‘士紳納稅’,還是丈量田畝,重登戶籍,無非就是遏製土地兼並,增加朝廷賦稅,雖然困難重重,可隻要按部就班,慢慢來還是能做到,皇上啟用魏忠賢,肯定後麵還隱藏更大的目的,隻是我們都沒有察覺。”
畢自嚴這會兒也不著急去見傅昌宗了,麵露思索的道:“朝局,國勢都日趨穩定,外患也都微不足道,新政開啟,一切都在向好,皇上到底有什麼目的……”
西席看向畢自嚴,神色微沉的道:“其中之一,應當是清理閹黨,魏忠賢這次之後肯定會消失,朝堂上的閹黨會徹底被清除。其二,是皇上做事的習慣,往往都急於求成,北直隸的動靜越大,給下震懾也越多,新政推動就會更順利。其三,皇上可能有意打擊現在的官紳窠臼,任用更多的寒門,平衡下官吏大勢。”
畢自嚴聽著西席的三個推測,眉頭微皺道:“這些肯定都不是皇上真正在意的目的,不論如何,還是要控製魏忠賢,不能任由他亂來,否則對新政將有著難以想象的影響,對朝局,國勢都沒有半點好處。”
西席看著畢自嚴,阻止道:“大人,既然是皇上謀劃已久的事情,最好不要去阻止,即便想阻止,大人覺得能阻止得了嗎?哪怕是傅尚書,也未必能製得住魏忠賢。更何況,魏忠賢不是傻子,他不會一點都沒有察覺。”
畢自嚴臉色微變,道“你是,魏忠賢也知道這件事之後,皇上會清算閹黨?”
西席神色篤定,道:“魏忠賢不傻,即便他看不出,他身邊的那些人也肯定不會全然無所覺。”
畢自嚴臉色沉凝,接著變幻,而後變成深深的擔憂。
魏忠賢是什麼人,相信整個大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如果他知道皇帝有意讓他‘消失’,絕對不會甘心束手就擒,皇帝不在京城,京城就任由魏忠賢縱橫,誰都無法相抗!
畢自嚴仿佛都已經看到了一片屍山血海在眼前,背景是偌大的京師,刺目的就是安靜如深淵的紫禁城!
不行!
他必須要阻止,在魏忠賢沒有動手之前控製住他!
畢自嚴是內閣左次輔,他手裏能動用的權利已經很多,刑部,督政院,甚至是兵部的巡防營,隻要他下定決心,就能搶先將魏忠賢下獄,阻止這一切!
西席看著畢自嚴的神色,大約的猜出了畢自嚴的心思,稍鬆思索便道:“大人不是崇禎初的老臣,對皇上,朝廷過去的了解不如孫閣老,傅尚書,周尚書等人,想必他們更早一些就猜到了,他們既然都不出聲,就是默認了皇上的舉動,大人即便開口,隻怕從內閣到六部尚書,支持您的,不會超過兩個人。”
“兩個?”畢自嚴神色微沉,雖然他不爭權奪利,可作為左次輔,‘等同於’首輔的閣臣,支持者居然隻有兩人!
西席點頭,如數到來“一個是袁尚書,他是景正朝入朝,施政理念與大人相合,另一個是來閣老,出自江南,他不希望朝廷頒布‘士紳納稅’這一條,應該會支持大人,其他人都不會。戶部尚書是傅昌宗,吏部尚書周應秋,兵部尚書申用懋,都是皇上的老臣,刑部尚書沈珣的態度應該與孫閣老相似,孫閣老不話他不會開口支持。工部尚書徐大化,聽這位徐尚書最近頻頻拜訪傅府,目的可想而知。”
畢自嚴一直認為對內閣,六部談不上控製,至少能夠穩住,今聽著西席的一席話才明白,看似穩定的朝局,實則內部也是紛擾不休,派係林立。他這個內閣次輔,根本沒有掌握內閣以及六部,想要阻止皇帝的計劃,控製魏忠賢,根本行不通!
“您也看出來了,”西席神色認真的道:“皇上對朝局的控製超乎想象,計劃向來都是滴水不漏,縝密異常。這件事,大人還是置身事外為好,另外,這未嚐不是皇上對朝臣的一個試探,內閣需要補充閣員,六部尚書必然出缺,到時候必然是新的局麵,大人若想穩住朝局,必須要與皇上的意誌一致,否則……信王就是下場!”
畢自嚴心裏有不甘,神色默然。
這種不甘來至於多年的習慣,文臣的習慣。
文臣把控朝局,為了一件事可以與皇帝正麵衝突,哪怕死都無所謂!
從很早以前,尤其是萬曆一朝,群臣團結一心,無往不利,特別是那件‘國本之爭’,朝臣與皇帝對峙了十多年,死了幾任首輔,十幾個六部堂官依舊寸步不讓,結果是朝臣們大勝,萬曆皇帝不得不退讓,令福王出京就藩!
西席怎麼會不知道畢自嚴的心情,再次道:“大人,已經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