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溫情堅定,心裏卻一點把握也沒有,他已步入人生暮年,過的又是刀頭舔血的日子,真的可以照顧丹羨一輩子嗎?
歐家宅院的中庭,陽光遍地,草地上的點點新綠更密集了,歐太太坐在輪椅上,半眯著眼睛,愜意的曬太陽。
“太太,這一季的風信子都謝的差不多了,要拔了嗎?”園丁來向她請示。
“可以的,隨便再種上點兒什麼吧。”歐太太微笑頷首。
“隨便……種什麼話都可以?”園丁再次確認,風信子是死去的少爺最喜歡的花,這麼多年了,太太總是一茬又一茬的種植。
“嗯。”歐太太抬起臉,呼吸陽光、植物和水的味道。
這時,一名傭人從大門那邊匆匆跑來,一臉吃驚的指著身後,“太太,太太,有,有客人來了!”
“客人?是哪一位呢?”歐太太微覺詫異,莫非來了什麼重要人物,但這個時候,她先生還在上班。
“是,是——”傭人喘著氣,似乎因為太過驚訝,連話都說不順暢了。
歐太太皺了皺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大門外停了輛黑色的車子,一個高大挺拔的青年倚車而立。
僅僅看見他的身影,歐太太的眉宇便舒展開,震驚的瞪圓了眼睛,捂著臉喃喃自語,“天呐,Carl,怎麼是你……”
不過,她很快便清醒過來,趕忙吩咐傭人,“快,快去給淩總裁開門,請他進來!”
對淩樊榆的突然造訪,她是又驚又喜,同時也有一點不安,因為從電視上多少了解了一點,他和陸丹羨的婚禮並不順利。
他來,會不會是跟這件事有關呢?
傭人領著淩樊榆快步走來,當他越走越近,歐太太不禁起身,很自然的張開雙臂,做出一個想要擁抱的動作,省悟過來之後,又訕訕的笑著放下。
讓她沒想到的是,淩樊榆卻一大步跨到跟前來,非常自然的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俯身在她耳邊低低說了一句,“好久不見,媽媽。”
“噢,Carl,啊不,淩先生,您,您真是太好了!”歐太太激動的鼻腔發熱,猶豫了一下,終於反手和他擁抱。
兩人就像從前一樣,歐太太挽著淩樊榆的手臂,緩步行走在鬆軟的草地上。
“我來的這樣冒昧突然,真是抱歉。”
“不不,淩先生,能再次見到您,我真是開心極了!”
“您是一位善良的夫人,我就直接說明來意了。”淩樊榆停下腳步,十分懇切的凝視著歐太太,“如果驚擾到您,將是我莫大的罪過,但我不能不說。”
“沒關係,孩子,你盡管說,我沒有那麼脆弱。”歐太太換了稱呼,笑容溫柔平和,抬手在淩樊榆肩上輕輕撫了一下。
他身上穿著的,還是她親手挑選的外套。
“請您告訴我,您的兒子,歐韜合,他的墓地在哪裏?”為了減輕這句話,給眼前這位母親帶來的衝擊,淩樊榆緊緊的將她的雙手,合進自己溫暖厚實的掌心。
果然,他感覺到掌中的手指陡然一顫,那雙溫柔的眼睛,也在刹那間漲滿了驚惶,無論如何,這句話對她而言,真的太過殘忍!
“丹羨想起了所有的事,她離開了,因為無法釋懷從前的過錯,認為自己不配得到幸福,但是,我決不會放棄,我相信,有一個地方她一定會去,那就是您兒子的墓地,我不知道她會用什麼方式向他懺悔,但隻要守在那裏,就一定會等到她!”
淩樊榆罕見的說了很長的一句話,不知是在向某處的陸丹羨表明決心,還是向眼前的歐太太誠意求墾,又或者,兩者都有。
“您可以幫助我嗎?這個要求的確很過分,但是,我隻能求您了!”
歐太太眼中的驚惶漸漸散去,重新鋪開了琥珀色的柔光,抽回手掌,貼上了淩樊榆緊繃的麵頰,“好的,孩子,我知道她會什麼時候去,因為……明天是Carl的生日啊!”
陽光照在青灰色的石板上,鬆樹與柏樹之間,已長出幾叢長草,在暖風中輕輕搖曳,為這個本該寂寥的靈魂長眠地,平添了幾分生氣。
陸丹羨站在墓碑前,望著那幾行簡單的文字,被五年時光風雨侵蝕,已有些黯淡了。
原本那麼靈動的臉龐,那麼鮮活的生命,就變作這幾行沒有溫度的字跡了麼?
直到現在,她還有一種宛如隔世,宛如夢幻的感覺,五年前,在沉沉的夜色與陸離的虹霓下的最後一瞥,是他留給她最後的記憶。
如果當初肯再多看他一眼。
如果當初沒有任性的讓淩樊榆帶走自己。
如果……
如果已經成為最沒有意義的詞彙,所以她再也找不到可以原諒自己的理由。
“韜合,韜合……”陸丹羨終於忍不住,蹲坐在墓碑前,捂著臉,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