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裏,翠萍忍不住皺了皺眉:“丁秋啊,我們這個黨派代表的是全體工農,可是這裏呢?你看看,這些玩意兒實在是太資產階級情調了,有哪一樣是勞動人民喜歡的?依我看呀,先把花園裏的那些花掘了,改種青菜,沙發扔了算了,鋼琴麼,正好劈了當柴火……還有,這牆上得掛上毛主席和朱總司令的照片。”
“是是是,老婆說的都對。”丁秋朝翠萍立正敬禮道,“報告老婆,我這不也是才來幾回嘛,裏麵的東西都沒敢動,一針一線怎麼擺還得等老婆您的指示。”
翠萍看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那就這樣辦,現下我們去看看二樓。”
上了二樓,翠萍去推第一扇門,一推,門便開了,小李見丁政委夫婦都進去了,忙亦步亦趨地走了進去。
一進門,小李就傻了眼,若說是臥室吧,床呢?床到哪裏去了?若不是臥室,這裏又是什麼?
虧得丁秋見多識廣,他一拍大腿道:“差點沒想起來,這是日本人的……叫什麼來著,對了,叫榻榻米。”
“榻榻米?”翠萍一眼看到遠處擺了一個銀質相框,玻璃發射著窗外的光,看不清裏麵是什麼。她也不脫鞋,直接就走了過去彎腰拿起相框,那裏麵鑲有一幀黑白相片,是一對年輕男女,也不知道是定情時還是結婚後的照片,照片裏麵的男人的五官異常清俊,其間自有一番書卷氣撲麵而來,他穿著國民黨軍的美式軍裝,大蓋帽上明晃晃的一個青天白日,而女的則穿著素色洋裝,眉毛細細長長的,一雙鳳眼欲語還休。
也許是因為日光的長期曝曬,所以這幀照片黃得就如同幾十年前的舊照一般,但是翠萍知道,國民黨的軍隊換裝其實不過是抗戰末期的事情,所以這張照片距今最多也不過十年。她放下相框時手不禁微微的抖,她心裏想著,十年,人生又有幾個十年?更何況之前那番兵荒馬亂的年歲,也許照片中的這雙璧人早就沒了。
然後一轉念,翠萍又忍不住笑,怎麼一到南京就開始感傷起來?怪不得在南京建都的朝代總是不長久,並且異常容易傾頹。
身上一直都在冒汗,翠萍都已經抹了好幾把汗了,正好屋裏有鏡子,她便走了過去對著鏡子把劉海撩了上去,又把有些亂的辮子鬆散了重新編好。轉身的刹那,她瞥見鏡子旁邊寫了三行字,又連忙轉了回去:“丁秋,小李,快來看!”
雪白的牆上的字跡非常娟秀,但因為沒念過書,丁秋隻能異常困難地辨認著:“……去……長……一……你。”
翠萍知道小李念過幾年私塾,忙一拍小李道:“你念!”
小李看著這幾行字,念了出來——
阿琛
我去長春找你
我一定要找到你。
字行不連貫,並且語句淩亂,似乎是這個意思,又似乎是那個意思,三人麵麵相覷,誰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窗外有一大塊烏雲驀地移近,直壓下來,黯的顏色使房間裏光線異常詭異,然後一道閃光,嗤啦啦的一道驚雷打了下來,黃豆般的雨點潑灑著。
丁秋驀地想了起來:“這是長春解放時的一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