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1 / 3)

中國與西方國家的社會基礎不同,千百年流傳下來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已經是根深蒂固的社會觀念。學習西方國家,將不同經濟能力和社會地位的居民按比例強製分配在同一住區中是不可能達成預期願望的。即便在西方城市中,社會的整合也不能單純依靠空間的治理而實現。甘斯(HerbertGans,1962)認為,關於社會分層的研究表明,即使是在一個被高度評價的多功能的城市中心當中,混居在小範圍內的不同社會和種族群體實際上也很少交往,而是更樂於在各自的社交圈子中活動。他認為,當今各國普遍嚐試的通過提高密度和混合程度來促進文化交融的觀點是不切實際的。通過對美國郊區居住形態的研究,甘斯提出,符合特定群體(階層)普遍遵循的規範和價值觀是產生交往意願的關鍵因素,符合這一前提,即便是在最分散的居住模式下也能夠實現社會的整合GansH.TheUrbanVillagers[M].FreePressofGlencoe1962。甘斯的觀點可能過於極端,我們在很多案例當中仍然可以看到空間上的接近所創造的交往機會,以及由此產生的優勢互補和文化適應等影響。但“價值決定論”或許正好可以糾正”空間決定論”的盲目自信與樂觀——後者曆來都被認為是社會形態治理過程中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也是城市問題學家對井然有序的居住空間為何滋生混沌無序的矛盾狀態的解答。

放任物質空間和社會文化層麵的居住分異自由發展固然無益於社會的和諧穩定,但一廂情願地強製階層融合也並非上策。既然經濟、社會和文化因素所構成的居住形態是一個天生非均衡的係統,那麼勢差的存在及由此產生的流動便是不容否認的事實。從這層意義上說,社會整合的關鍵還應回歸係統發展自身的規律,矛盾的全麵消除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夢想,而準確辨別主要矛盾,因勢利導,及時化解逼近臨界點的矛盾,避免衝突,卻是可能達成的目標。這其中還包含著另外一層含義,就是對所謂技術理性的科學性和預見性的質疑。從工業社會到後工業社會,人類對聚居形式與質量的更高要求始終沒有停止過,就業崗位與居住用地的關係因交通條件的製約而被拉近,又因信息時代的到來而分離;對居住環境的要求因擁擠而分散,又因資源的緊缺而重新集聚。目前我們尚無從斷定,在郊區興建大型社區集中解決突出的社會矛盾,與效仿法國等歐洲國家通過贖買、補貼舊區住房作為分散式社會住宅的方法,哪一種對今天的中國城市更具實際意義。但可以肯定的是,建築是百年大計,一旦建成,不管效果如何都不得不兀自維持下去,或者在未來成為轟然倒下的“普魯伊埃戈”(PruittIgoe)1972年7月15日,33幢11層高共2870戶住宅單元的普魯伊埃戈住宅區(PruittIgoeHousingComplex)在美國聖路易市被爆破拆除,這一天被英國建築評論家查爾斯·詹克斯(CharlesJencks)在《後現代建築語言》中宣布為現代建築壽終正寢的紀念日。以普魯伊埃戈住宅區為代表的低收入者群居的集合住宅盡管配備有必要的生活設施和服務,卻終究成為社會問題集中爆發的地區。

4)居住文化的傳承和發展

在居住形態演化的過程中,居住文化的自組織作用為其物質空間的風格特色織就了“背景”,為居住心理和行為奠定了方向。以空間的風格和特色為例,除非特別加以留意,普通居民對羅馬風格、文藝複興風格、巴洛克風格或折衷主義等很難區分,隻能籠統地謂之“西方風格”。柯林斯(P.Collins,1966)曾經描述18世紀中葉英國人對建築風格的認識,“當時中國式和哥特式的字眼實際上是可以互換的,因為兩者都是異常的、奇特的,或古怪的同義詞“。站在曆史的角度上看,建築的風格是一個時代文化的集合,其中包括經濟水平、科學技術、社會製度和觀念習俗等。一個時代(或一個地區)的文化形態與另一個時代(或另一個地區)之間的差異,最終會在居住空間上得到集中的體現,表現為一種”可以識別的天然的一致性”(M.Я.金茲堡,1991)。這種係統的一致性盡管內部也存在差異,但遠遠小於與其他係統間的差異。

居住文化的形成具有較強的地域性特征。在全球化趨勢下出現的文化趨同,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導致多元文化的喪失和同化,意味著居住文化係統的熵增趨勢:地方文化被同化的過程也是係統內信息減少的過程,假設所有獨立存在的居住文化最終全部被同化,從係統學的角度來看便會出現居住文化領域內的“熱寂困境”熱寂(Heatdeath),是猜想宇宙終極命運的一種假說。根據熱力學第二定律,作為一個“孤立”的係統,宇宙的熵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增加,由有序向無序,當宇宙的熵達到最大值時,宇宙中的其他有效能量已經全數轉化為能,所有物質溫度達到熱平衡,所有分子將停止運動,宇宙中再也沒有任何可以維持運動或是生命的能量存在,這種狀態稱為熱寂。(Heatdeath)。然而拒絕與外來信息進行交換同樣並不可取,因為耗散係統的維持必須不斷從外界引入負熵,也就是說要求居住形態必須保持開放性和活躍性。傳統居住文化的保護如果不能有效地吸收、利用外來文化中的有益成分,可能因封閉而走向衰落;相反,過多的幹擾和不加選擇的吸收,則可能因過度開放而失去自身的價值。

居住文化係統的開放性和動態性是居住形態時代性的重要來源:沒有文化的時代性,居住形態的時代精神就無法體現;沒有文化的地域性,居住形態的特色也無從反映。因此,對於居住文化的傳承和發展,一方麵要重視其延續性,尊重、珍視居住文化的傳統和特色;另一方麵又不可唯古是從,墨守成規。

自組織演化的機製是蘊涵在發展過程中的,以多樣化和多種因素的網絡式互動形式存在,並不能用單一的模式加以刻畫和描述程開明。城市係統自組織演化機製與模型探析[J]。城市研究,2007(12):5460。總體上,它可以被理解為一種存在於即時條件約束之外的規定性,能夠保證係統結構和功能的相對穩定和延續性,滿足主體的基本認知與習慣的組織邏輯;它同時也是一種與相應的時間、地點及社會綜合發展水平相適應的調節能力,引導係統走向更高層次的平衡和有序。可以說,自組織演化機製的存在既是居住形態穩定性和延續性的源泉,是居住形態結構和功能的決定性因素;又是與時俱進的人類居住需要的“傳感器”,是居住形態變革和進化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