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忙到這麼晚啊!蛋、炒、飯加兩個鹵雞蛋對吧,再來晚點我們就關門了咧。”
“嗬……哦,對了,多放點辣!”
“行!”
他那淮南話是這樣的地道兒,帶點東北話的厚實與合肥話的土腥成鮮明對比。我頗感意外,想不到能在這個時間,這個地方碰見我的小學微機老師,而且還聽見老師說家鄉話。我記得這位老師在給我們上課還有訓人時講的是絲毫不帶口音的普通話,壓根兒想不到他是淮南人,說著淮南話,而且在曾經是他的學生麵前要蛋炒飯,還要在加兩個鹵雞蛋,太掉價了!
微機老師點完了東西,朝屋裏邊看了看,我立馬低下了頭,生怕會被認出。但我這種擔心顯然是多餘的,上小學那時候我才多大,現在我已經是高三了,就連久未見麵的親戚見到我也不一定馬上就能認出,更何況是這樣一位算不上是很熟的微機老師。我期望他坐到湯館裏麵那冰箱旁邊,千萬不能相中我這張桌子,可是湯館老板卻熱情的搬了把椅子到我的對麵,招呼著微機老師:“到這兒來坐,涼快些!”
我瞪大了眼睛,腦袋像是一個充滿氣的氣球,渾身上下都快要爆炸,那一刻,我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恨不得像哈利破特裏的鄧布利多校長一樣會瞬間移動,在這間小湯館裏瞬間消失。我也奇怪,為什麼碰到個小學老師會使我這樣的緊張。打聲招呼?我又忘了他姓什麼,總不能奇怪的突然冒出一句“老師好!”把人家嚇到。於是我顧裝正經,像對每一位陌生人那樣,用平淡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看見他坐到我的麵前。他也瞧了瞧我,沒有任何表情地坐下了。
“牛肉粉絲好嘞!”老板把我的牛肉粉絲端了上來,渾然察覺不到我的注意力已經不再吃的上麵了。其實我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和這位小學微機老師打聲招呼?要不要說聲“老師好”?但是不說的話,我又太沒有素質了。管他的呢!我決定再等等看,因為我現在也沒想好,如果我和這位老師打招呼,接下來應該說些什麼呢?而且我和他又不是很熟,他要是問我,你是誰,幹什麼的,我該怎麼回答呢?或者僅僅是打聲招呼,接著就保持沉默?這樣的氣氛隻會越顯尷尬。我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巴。說實話跟老師坐在一起吃飯總是這麼的別扭,就是現在上了高中我也不願跟老師在一起吃飯。
但是,那位微機老師卻一點也不尷尬,他以他自己的生活方式充分的享受著晚餐時間。他摳了摳鼻子,又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堆紙團,其中還夾著幾張舊毛票。那坐著使勁兒掏褲子口袋的動作不管是誰做,都顯得那麼的滑稽不雅。“吧唧!”我低頭一看,一個破舊的一毛錢個子滾到我的腳下。老師啊,掏的太投入了,以至於把褲子口袋掏個底朝天也沒注意到自己的一毛錢已經滾落到別人的腳下。我不好意思的彎下腰,撿起這枚硬幣。哇!粘粘的發黑的東西沾滿在個子的邊緣,要是在馬路上碰見它,肯定不會有人願意撿。我極不情願的將硬幣放到老師麵前的那一堆紙團旁。他停了下來,先是愣愣地看了我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憨憨的說了句:“哦,謝謝啊。”然後繼續忘我地掏著口袋,也不知道他究竟要找什麼,隻是老師那當年那訓人的威猛在這一瞬間蕩然無存,他現在呈現在我麵前的是這樣的普通平凡。
看來這位老師已經完全不記得我了,當然我也沒什麼好讓他記得的。人的一生要和無數個他打交道,麵對各種各樣的事情,有的隻是一粒沙,風一吹就跑掉了,有的卻是一座山,挖不走也搬不了。我從小就很好奇老師生活裏是啥樣兒的,這可能與老師在我心中留有一貫的高大敬畏的形象有關。老師是我們在校園裏所熟悉的,但在校外確實那麼的陌生,不管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班主任老師還是偶兒見麵的微機或者美術老師。老師,究竟啥樣呢?我動了動筷子,開始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吸食起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