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過盡自從容,溫柔一笑已半生。宋婉坐在窗前的搖椅上,看著窗外的那棵梧桐樹,尤然記得,她剛入宮時,那棵樹隻是比她高一截的小樹苗,如今卻已長成粗壯的大樹,風一吹,樹葉嘩嘩的落下,她從搖椅上起身,想到院子裏看一看那棵梧桐樹。
六年了,經曆了宮中的六個秋天,沒想到,秋風還是這麼涼,風打在身上,涼意卻滲透心裏。宋婉站在梧桐樹下,仰頭看著樹葉隨風飄動,她伸出手去接,恰好有一片葉子落在她掌心。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她未回頭,便也知是佩蓉,“佩蓉,不用擔心我,我隻是覺得屋子裏太悶,出來透透氣,一會就回去啦。”身後的人遲遲未說話,宋婉便轉過身去,隻見秦煥澤一身玄衣黑袍,烏黑的頭發在頭頂梳著整齊的發髻,套在一個白玉冠中,俊美的五官,薄唇帶笑,一雙眉眼正溫柔的看著她。
“秦哥哥,你來啦。今日政務不忙嗎?”宋婉甜甜的朝他笑。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已向父皇說好,就不過去了,獨自站在樹下,有什麼心事?”秦煥澤原本笑著的眉眼染上了幾分愁容,他見不得宋婉這般淒涼的背影。
宋婉看著秦煥澤急切的向她靠近,她知道,秦煥澤在擔心她,定了定心神,宋婉仍舊是一副笑容,“我沒什麼事,就是想家了,還是秦哥哥對我好,特意空出時間陪我,我們快走吧,想必寧安已經在啟乾殿等著我們了。”
“好,前幾日風覺的奏折剛到京城,邊關那邊談判很順利,不出幾日他應該啟程要回來了。”
“那便好。等他回來,我定叫他給我送一個大禮。”
兩人並肩而走相談著,秦煥澤突然停了下來,宋婉疑惑的站在原地看著他,他解下了自己的披風披在宋婉身上,“入秋了,小心著涼。不必擔心我,我是習武之人,走吧。”
宋婉笑了笑,他總是知道她想說什麼,也總是能照顧到她的感受。
又走在熟悉的路上,宋婉側頭看了看秦煥澤,有多少日不見他了,雖然每次在她麵前,他總是笑意盈盈,溫和有加,但她總有著說不上來的感覺,她覺得秦哥哥現在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在朝堂上,大臣均稱他是棟梁之材,淩雲壯誌,私下裏,大家也會說他頗有王者風範。皇上還欽賜他宮院,題名啟乾殿,此後,啟乾殿也成了她和寧安常去之地。是啊,本是皇子,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隻是她心中有說不出的感覺。
兒時的玩伴,大家都長大了。兩年前,秦煥澤因為處理晉州澇災而一舉成名,全朝文武百官皆讚歎七皇子本事過人,他也因此受到皇上的重用,每日協助皇上處理政務,得了空閑也是學習和練武。而她,作為空有公主頭銜的質子,仍舊在宮中日複一日,打發時間的日子裏,倒是也學了不少藥理,還跟著沈風覺學了射箭。在宋婉心裏,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宮中女子盛行的女工於她而言無用,學些防身的方才安心。
宋婉進宮的第二年年底,寧侯府裏,寧侯夫人誕下了一個男嬰,年後,陛下特允寧侯攜夫人進宮探望。宋婉記得那年初,靜娘娘早早的就將此消息告訴了她,她每日守在宮門口,等著爹娘前來。一日,宋婉見爹爹和娘親抱著出生不久的弟弟,宋婉看著繈褓中的弟弟,而娘親看著她,眼淚止不住的流。宋婉不忍娘這麼難過,她知道,娘心疼她一個人在宮中,如今有了弟弟,出宮之日便更是遙遙無期。
“娘,你才剛出月子,不要難過,小心身子,我在宮中很好,靜娘娘和皇上都待我十分好,我還認識了挺多好朋友,每天都特別高興,以後有弟弟陪在你們身邊,我也能放心不少。”宋婉拉著娘親的手,雖是麵帶笑容,但是眼底還是止不住的悲傷。
“婉婉,你放心,我和你爹都在想辦法讓你盡快出宮,雖在宮中,但你千萬不要凡事求全,不能委屈了自己,要記住,爹和娘一直是你的依靠,知道嗎?”
宋婉終於趴在娘親的懷裏止不住的大哭,幾百個在宮中的日夜,心中的寂寥隻有自己知道。
宮中大臣不可在後宮中逗留太久,短暫的相聚後,又迎來長久的分別,宋婉戀戀不舍的看著弟弟,“爹,娘,弟弟的名字是什麼?”
“大名宋安,字念姊。”寧侯抱住自己的女兒,“婉婉,你放心,爹爹定會護你周全。”
一家人終是聚了又散。如今三年又過去了,想必宋安也該會習字了。不知他長得像誰,是爹爹還是娘親?
“婉婉,婉婉?”秦煥澤停下腳步,看著宋婉,卻隻見她仍舊低著頭往前走,根本沒注意到他,歎了口氣,隻能加快步子走到她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