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離婚是律師辦的,段遠洋要留一大筆錢給溫婉,但是她卻拒絕了,不管是他要給的任何東西她都拒絕。段遠洋知道她太狠他了,隻是要這樣恨著他就好,不要他的任何補償,要他也就這樣一輩子恨著自己。她要他一輩子都記得是自己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是自己讓這麼一個傷痕累累的女人抱著一大堆破碎的記憶離開了他。
溫婉出院時,是沈長勝去接的她。他悄悄地把她接走了,誰也沒有告知。第二天是看護打了電話給段遠洋的秘書,戰戰兢兢地說溫婉私自辦理了出院,主治醫生和她們全部知道。
秘書去給他彙報情況的時候也是有點害怕的,即使是在他手底下做了好幾年事的老部署也捉摸不透他此時的心情。
他結婚沒人知道,離婚倒是鬧得滿城風雨。當這個消息被踢爆的時候,‘安盛’內部全炸了鍋,公關部的電話快被媒體打爆了,問的都是關於‘安盛’小老板的情況。他們那時真是一頭霧水,他們的老板什麼時候結的婚他們都不知道,怎麼可能就要離婚了。接到第一個電話時還怒斥記者再傳播謠言就要一告到底,後麵是太多的傳言才讓他們亂了陣腳,感到事態嚴重才往上報到企劃部。那邊久久才給出了回應,隻說讓公關部好好壓著這件事,不要讓事態的發展影響到股價。這等於是默認了,所有人都來不及驚訝,馬不停蹄地就開始處理這件事。
可是到底是很嚴重地影響到了股價,隔天一開盤‘安盛’的股價就走低,還持續一直往下跌,最後收盤的時候已經跌了好幾個百分點。這就是家族式企業的弊端,隻要決策人有任何的風吹草動股價馬上就跟著動蕩。
秘書一天要來給段遠洋報告好幾次現在集團內部的情勢,他知道是張欽蘭看準了機會在打壓他,消息一定是他們放出去的,借機讓小股民拋售股票,把‘安盛’的股價壓低,他們在大量購入,目的是鞏固自己在董事局的地位,好把他擠出‘安盛’。
可是,現在他完全顧不得這些,腦子裏空蕩蕩的,好像被冷冷的風灌得滿滿的。他說想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可是江謙河他們死活不讓他看,容海城跟他說孩子拿出來的時候像睡著了一樣,很安靜,也看不出有什麼痛苦,隻是沒有了心跳。他說如果平安地生下來了應該是個很乖的孩子,他聽到這些時,哭得不能自己,一個大男人竟然這樣哭了,好像要把自己積累了那麼久的辛苦都給哭個痛痛快快,幹幹淨淨。
段遠洋一直抓著身邊的容海城,喃喃地說:
“如果我不叫她回來就不會了,如果我不不讓她走,如果我不拉著她,如果。。。。”
可是哪有如果,不管他再怎麼悔不當初,歲月就和溫婉一樣,從不輕易地饒恕人,也不給人第二次機會。
聽說溫婉走了的那天,他沒去上班,一直坐在家裏,他也不接電話,秘書給他留了言:
“段總,醫院來電話說您太太今天早上辦理了出院。”
他一遍一遍地聽著這段留言,床上灑滿了他沒一次陪溫婉去產檢是給寶寶拍的照片。每一次寶寶都長大了一點。還有很多他抓拍溫婉的照片,她在廚房做飯的時候,她在整理花苗的時候,還有她在給小淘氣喂東西的時候。。。。。。有一張他最喜歡的,是自己特地開了車帶她去徽州古城的時候拍的照片。那個地方都是老街和小巷。門牆高高地,庭院很深很深。他們住的是小旅館,幹幹淨淨的兩層木結構建築,年代看似很久遠了,老板說這棟房子清朝初期就有了,雖然幾經翻修,可大體上還保留著徽州最原始的味道。她一看就喜歡上了,本來訂好的酒店也不住了,就是要住這裏。
他們住在了二樓靠河的一間房裏,整片牆其實就是木窗,她每天早上一起床就要把窗子全部推開。對河是一個小集市,每天早上都熱熱鬧鬧的,像在唱大戲一樣,河上有撐杆搖櫓的男人和女人,有的是去趕集,有的竟是用自家的小船送孩子去上學。她明天早上總要看這些,她說像在看電影,與自己無關,卻是這麼地實在。她還有時會說:
“段遠洋,等你退休了,我們一家人就搬來這裏住好不好?”
他說‘好’,然後用手中的相機拍下她的樣子,照片中的她,趴在窗台上往外看,穿了件當地的婦女們穿的打白底繡著大紅花的小褂,寬寬大大地穿在她身上,早上才起床,頭發也沒這麼打理,就散散地披在背上,她癡迷地看著窗外,初生的朝陽,那點柔柔的光跑進她的眼睛裏,她就像渴睡一樣,眼睛一眯一張的,嘴上還斷斷續續哼著聽不出是什麼的歌曲,他後來才知道唱得是戲文,是她母親常常忘情地哼著的戲文。他覺得她美極了,按下相機的快門,把她久久的藏了起來。
發現他偷拍她,她一下臉就紅了,追著他就是要搶她的相機,要他把底片交出來。段遠洋本來就高,又把相機往上舉到了頭頂,她是無論如何也夠不著的,橫豎卻要拿到底片,就惦著腳尖往他身上蹭,段遠洋覺得全身被她撓得都在發癢,忍不住笑出聲:
“你再招惹我,別怪我不客氣了,後果自負。”
她的臉更紅了,趕緊退得遠遠地,眼睛還盯著他手上的相機:
“你還我呀!我拍照不好看,快還給我吧!”
他才不還呢,拿著相機在手上擺弄,溫婉怕他再拍,將臉別開了去,用手擋著鏡頭。段遠洋看著她的傻樣,笑得在床上打滾,說:
“我才不管好不好看呢!我喜歡就好了。”
段遠洋很追求拍照的感覺,他從不讓旁人碰的就是他的電腦和相機。他用的當然不是那種既拍既出的傻瓜相機,聽他在跟那一群發小談拍照的時候,好像他用的是德國進口的蔡依斯康納X99手洗相機。從徽州回來,他就躲進自己的照片室去洗照片去了,而後來,溫婉也終究是自己忘了,沒再追著他要照片。
現在看著這滿地的照片,滿地的回憶,別說是溫婉,段遠洋自己都恨上了自己。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他不懂得珍惜的,一直覺得是自己在受委屈的這段感情完了,這個逆來順受,一直在遷就他的女人走了,不可能再回頭了。
他知道自己的內心一直在怪她,他覺得自己是那麼地愛許朱顏,他覺得要不是她,他跟許朱顏一定不會就這麼結束的。即使是後麵與她好好地生活著了,他還是會編謊話來騙她,然後自己一個人飛去比利時找許朱顏。隻不過是因為許朱顏打電話來給她說她很想他,想讓他去看看自己,他的一顆心就平靜不了了,就是一直想著許朱顏。可是去了又一直吵,就像以前一樣,吵得他心力交瘁,讓他想起在家靜靜等著自己的溫婉。
其實段遠洋心裏一直都很清楚,他跟許朱顏是走不到頭的。他那晚之所以會一個人跑去酒吧喝得爛醉如泥,然後遇見溫婉。全是因為許朱顏一直在跟他吵,她要他陪她去比利時留學,可是他覺得她不可理喻,他怎麼可能陪她去比利時留學。‘安盛‘的問題那麼嚴重,他隻要一撒手,別人馬上吃掉他,於是他讓許朱顏放棄,讓他把‘安盛’的事先處理好再說,可是她太好強了,太以自我為中心了,她說:
“反正我一定要去,你不去的話我們就分手。”
他氣到不行,覺得她太無理取鬧了,可現在想想,自己對溫婉又何嚐不像許朱顏對自己一樣了。
溫婉真是個很安靜的女人,她不刻意遷就迎合他,但不逼迫他。他不跟她說話的時候有時就好像感覺不到她存在一樣,以至於他總是要叫她,聽她答應自己一聲,不管有事還是沒事的時候。
段遠洋隻是長久以來的習慣讓他總是不願意怪自己。她懷了他的孩子,他要怪她,其實他那晚哪有喝得很醉,他從來不喝醉的,從來都是至少還有三分清醒的。隻是被她的樣子迷了心而已,要說算計,倒是他算計了她,隻是他就是不願怪自己,而是願意怪她。朱顏的事他要怪她,段家大宅裏發生的事他也要怪他,甚至於公司裏的事他也要怪她,他什麼都要怪她,可他不懂為什麼,她就是從來不發脾氣。哪怕是痛罵他一頓也好,但她就是不。
溫婉和段遠洋就這樣離婚了,那樣一段美麗而傷痛的日子。她還是跟沈長勝走了,他直到她出事後,就往醫院趕,他來時,段遠洋的朋友都在場,除了段遠洋。他們互相打了招呼,很生疏的。他們拿很耐人尋味的眼神看著沈長勝,好像是叫關修良的吧,他湊近旁邊的男人身邊耳語著,但是,溫婉都聽見了。他說:
“就是為了這人,段二整個跟瘋子似的!這要是見了麵還了得。”
那人重重推了關修良一下,他才閉嘴。而後,對溫婉說:
“那我們就先走了,你們聊著。”
一屋子的人都走後,她和沈長勝靜默了好久,就是不知道從何開口,也是覺得累。溫婉低著頭,苦笑著說:
“長勝,讓你看笑話了。”
沈長勝顯然還是生氣的,他幹著聲音說:
“婉婉,你真沒出息!就為了這個。。。。!”
他叫她‘婉婉’,她就掉下淚來,不再說一句話,隻是哭。
沈長勝拿了自己的手帕幫她擦著淚水,到底是舍不得,他說:
“現在沒事了,我陪著你呢,沒事了!”
她還是哭,眼淚怎麼樣也止不住。沈長勝讓她痛快地哭了個夠,也不去安慰她,隻是靜靜地陪著她。
後來,他去給溫婉辦理了出院,帶著她躲到了這個城市的角落。他說要帶溫婉出國去,但是她不要,她知道如果段遠洋存了心要找她的話,那麼即使她躲到天涯海角他也是會把她挖出來,何必去躲。
這個城市說大的時候,它還真是小,每天不管是財經台還是娛樂台都有‘安盛’的新聞,不管是大少爺的還是二少爺的都很精彩。坊間還拿他們的事來當談資,說段家的兩個少爺都有天大的本事,卻事事不對盤,唯一一個相同點就是結婚又離婚。
剛離婚那一年,媒體非常熱衷於想挖出這個曾經把段二公子牢牢抓住,卻又放掉,一時把‘安盛’攪得底朝天的女人是誰,但是不管是‘安盛’還是段遠洋本人都從不做回應,記者甚至會抓著在發布會上見到的許朱顏不放,她也隻是笑著說不知情,自己和段遠洋的感情早就過去了。後來,記者自己寫故事,一下說是某某財團的千金,一下又說是哪個女明星,什麼樣的故事都有,對他們離婚的理由也做了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