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女子哭的壓抑,那不絕於耳的嗚咽聲也讓他生出了不得解脫之意。
池臨一直都知道自己身邊有個如影隨形的妖精,他從未見過那般令他心碎難言的妖精。
又或許她是個女鬼,是個隻敢在夜晚現身的女鬼,即便她不畏懼陽光。
早在他有分辨記憶能力時,便能看到那女子一身素白的衣袂翩然,美的不似凡人的麵上時常掛滿憂愁。
有時她會招搖的立於大庭廣眾之下,淡漠如冰雪般,看著眾人無知無覺的從她身側踏過。
偶爾對上他的眼,女子又似是被嚇到了一般,湊到他的麵前不停試探他是否能看見她。
事實便是——隻有他能看到她,而她不希望他知道她的存在。
他在冷宮苟且偷生多年,早便將虛偽裝傻之事做的爐火純青,便如她所願般當做不知,同時將女子的一切盡收眼底。
在他被人踐踏時,她隻焦急憤怒的看著,他以為她沒有實體,即便心有憐憫也無法出手。
可事實是,每當早晨醒來,他身上的傷痕都會盡數消除,而他身邊唯一的變數就是她。
他上了心也下了狠心,生平第一次抗住了女子每每在他睡前都會施的妖法。
女子的觸感是那般的真實溫暖,他第一次感受到來自他人的懷抱,如同被放在心尖上珍視的懷抱。
那夜他就那樣閉上眼睛,真真切切如溫柔溪流般的力量漫過他的四肢,除去了一身傷痛。
池臨知道,又是那股妖術。
可即便是妖術,他也生出了莫名的貪戀。
同時也生出了幾分怨恨,她明明有能力,卻寧願眼睜睜看著,也不願在當下伸出手拉他一把。
唯有靜默無人的夜晚,女子會現出真身,伴於他的榻側。
冷宮沒什麼像樣的床榻被褥,他滿身狼狽,她素衣淩塵,卻願意那般躺在他的身邊。
天冷時,她會幻化出他從未見過的錦被細致的為他蓋上,又每每在清晨他狀似蘇醒時盡數撤下。
仿佛一切都沒有改變過。
池臨終於確信,她隻敢在無人時現身,她的一切痕跡都不願意被任何人發現,也包括他。
他便順著她,從來都裝作不知。
她看他受傷,每每眉眼通紅卻從來不敢在人前助他,他便自己變得強大,殺了所有妄圖踐踏他的人,讓她不再憂愁。
她想讓他過得好,他便殺出宮闈,掃平諸國,登上那天下唯一的至尊之位。
她曾無數次低低喚他,“池臨。”
可他明明不姓池,他是百裏皇室的棄子,即便宗冊上沒有他的名字,他也該姓百裏。
他改不了名姓,便將東承改為了大臨。
他本以為桑妤會這樣陪他一輩子,可幾年前的一日,她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心急如焚等了她整整半個月。
卻等來了一個孩童。
一個從天而降,讓他眼熟至極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容貌的小孩兒。
直到那孩子稚聲稚氣的喚他,“爹爹。”
池臨一時怔仲,猛然被腦中一閃而過的想法震的愣在了原地。
那孩子看出了他的異樣,以為他不喜歡“爹爹”這個叫法。
又連聲喚道:“父君?父神?父親?”
“你怎麼都不喜歡啊,我不理你了,跟我搶娘親就算了,還根本就認不出黎兒。”
那孩子噘著嘴,滿臉不高興的要轉身,池臨忽然鬼使神差的應了一聲,“我是你父親。”
那孩子臉色刷的變得明朗燦爛,幾乎是飛也似的撲了他的懷裏,甜甜的喚了好幾聲,“父親,父親父親!”
“轟隆”一聲,天邊響起炸雷。
抬頭望去,便覺陰雲密布,雷電成簇正在向他們的頭頂上空聚集。
一道紫色雷電驟然劈下,池臨下意識將那乖軟的小孩兒護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