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忽明忽暗的跳動著,獨自跪在這個陰冷的老屋裏差不多兩個時辰了,我的麵前是一排排的祖先排位,那上麵有我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正冷冷的注視著我,似乎在無聲的譴責我,
作為劉家的一分子,竟自私的想置劉家的安危於不顧,隻考慮自己的感受,我隻是平靜的注視
著他們,直到目光停留在前排角落裏的那個神位—劉鄭氏,帶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又在我十一
歲時拋下我的人。可我不怪她,她活得太寂寞了,即使看著她的名字,我仍然能夠感覺到她的
氣息,溫潤、謙和卻也無限的抑鬱。這祠堂很是陰暗,隻有神位前一排排的蠟燭燃著光,我並
不覺得害怕,隻是跪得久了,有些累,腦袋卻塞得滿滿的,沉沉的。
娘也曾經說過,我很小的時候,就從來不哭不鬧的,黑黑的眸子隻是靜靜的盯著人看,偶
爾生氣了也隻是皺皺眉頭,絲毫沒有小孩子的哭鬧和活潑好動。那時候她還隻是驚奇這孩子竟
乖的出奇,及至到了四五歲的年紀,仍是如此,哪怕挨了打罵,也不哭鬧,我娘說:怕是不知道
害怕的吧,若是天性如此沉靜,卻該當心了,長大後不要隨便動心動情才好,那時候娘的陪嫁
丫環春秀正陪著她。她和我娘感情極好,雖是主仆,卻情同姐妹,後來由我娘主張嫁給了家裏
的一個長工,生了個女兒,隻比我小一歲,卻仍舊在我家幫傭,春秀待我極好,我從小隻稱呼
她春秀姨娘,父親聽了沒有什麼反對的表情,倒是有一次被奶奶聽到了,厲聲責罵我不懂規矩。春秀姨娘的女兒鳳娘和我一同長大,人很聰明伶俐,又活潑,我娘總說就當作是我的一個妹妹了,讓她叫我姐姐,可是她總隨了她的母親一樣叫我小小姐。後來母親去世後,春秀姨娘和鳳娘一直悉心照顧我,在後來的日子裏,暗暗的為我擔驚受怕,就像今天一樣。
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我無聲一笑,定是鳳娘那丫頭,我被罰跪這麼久,她和她娘一
定急壞了。等了片刻,仍不見任何動靜,我有絲詫異,慢慢轉過頭去,正對上爹爹滿是憐惜和
慚愧的眼睛,我一言不發,仍僵硬的跪著,隻是嗓子有一絲澀啞,爹爹見我木木的,歎了一口
氣,出去了。我跌回地上,跪坐著。爹爹他早就知道的吧,奶奶的決定。他是不會忤逆奶奶的,而且聽說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現在整個家都是爹爹在操持著,有大事需要定奪,才同奶奶商量,自從爺爺去世後,家事和生意上的事情一直是奶奶做主,直到近兩年奶奶年齡大了,身體大不如前,所以才逐漸把生意交給了爹爹。雖然還有大伯父在,可是他是姨奶奶所生,人又貪圖享樂,因此生意上的事情奶奶是不允許大伯父插手的,大伯父倒也樂得坐享其成,並不顯得記恨,隻是奶奶也不虧待大伯父一家,單不說大伯母和大爺妾氏們的衣裳首飾,月例銀子,就是大伯父的兩個孩子,堂哥子明和堂姐子清,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哪像我,名義上是奶奶的親生孫女,堂堂劉家的二小姐,卻和我娘一樣,在家裏的地位還不如父親的姨太太---二娘,奶奶愛孫心切,雖然有子明哥哥,但是畢竟不是爹爹的孩子,所以奶奶疼二娘那是誰都看在眼裏的,何況我娘已過世了這麼久,而現在二娘又懷著,恐怕等孩子生下來,把二娘扶正的心也有吧,又豈不會對她的話言聽計從?想到這裏,白天席間的一幕又浮現在我的眼前,今天是奶奶70大壽,本來應該好好慶賀一番的,可是近幾個月家裏出了些事情,由於時局動蕩,雖然劉家以農為本,可是外麵也開了很多家商鋪,時局一動,生意也就日漸艱難,更何況這兩年收成不好,爹爹也是謹慎又謹慎的操持著生意,若不然靠著劉家討生活的夥計,佃農們,日子就可想而知了。可是半個月前省城裏的商鋪掌櫃們得罪了官府裏的人,爹爹為著一大家子人還有外麵的夥計,少不得與官府周旋,無奈事情一拖再拖竟一發不可收拾了,這幾日,其他店鋪的生意也停了,聽說是政府派人給封了,連著發生了這麼些事,因此今天的壽宴上,氣氛就有些冷,相熟的本家親與都約略聽說了這件事,隻是都暗自察言觀色,父親倒是一向不動聲色,隻是二娘卻有些反常,興高采烈的,從早上我路過父親書房聽到的那一聲低喝,似乎叫她住嘴,說什麼此事再不要提起的話,一直到她從奶奶房裏一臉喜色的出來,及至見了我也是不同於往日,殷切的囑咐跟著我的鳳娘壽宴上穿的衣服可都準備好了,顏色可有衝撞?又幫我準備了給老太太的賀壽禮。我心內詫異,不過隻是靜靜的注視著這個女人,她一向精於算計,這會怕是發生了什麼事吧?
不然何苦討好我,劉家誰不知道,我不得奶奶的意,在這家裏形同虛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