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還活著
還活著的人終究會醒的。
但醒來時,是福是禍,是美好還是險惡就不得而知了。
或許有些人會後悔自己醒來了。
一直沉睡多好。
呂劍鋒慢慢地睜開了眼,他不知道自己暈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裏,他隻知道他還活著。
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他在這些日子斷斷續續,迷迷糊糊醒來的幾次中,他隻感覺到被人背著飛馳在山川路道間。他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不知走到了何處。
現在他終於有些知覺地醒來了,全身乏力,像是每一根筋都被人抽去似的。
他很費力地睜開了眼。
首先映入他朦朧視線的是堅硬而怪異的石頭,陰氣森森。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一個山洞,而且還是一個很大的洞。
洞裏飄著一種動物屍體腐臭的氣味,枯死的樹杆肆意橫豎其上,四處都有頹敗的枯枝和黃草。不知什麼蟲類踩在上麵有嘎嘎的響聲,並且在洞中回蕩,久久不能散去。
呂劍峰把剛剛略微抬起了的身子很無助地躺了下去,木然地閉上了眼。
眼邊滑落一滴快要幹了的淚。
滴在那幹涸的土上,很快就不見。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揪心的疼痛把他給痛醒了。
一聲呻吟聲,但不是他的。
順著呻吟聲發出的地方看去,呂劍鋒見到的是硬要傳他焚陽魔功的紅發人,紅發淩亂而可怖,他右手已經斷了,一塊血跡幹了很久的布包在他的斷臂處。身上的紅已不知是血好還是衣裳的紅。
紅發人發現呂劍鋒在看著他,突然望著呂劍鋒笑了。
他笑得很邪惡、恐怖,很像毒蛇吐著蛇信在笑。
給呂劍鋒的感覺就如一把匕首狠狠地紮在自己的心髒。
“你為什麼還要把我帶到這裏來?”呂劍鋒問道。
紅發人無肉的麵容上泛起一絲詭異的笑容,抬起唯一的左手無力地指著:“因為你對我還有用。”
“你是不是現在還想死,哈哈……”紅發人接著問道。
“不,我不死,我還要報仇。”呂劍鋒眼中的瞳孔突然變大。
他變了。
變得充滿仇恨。
變得可怕了。
呂劍鋒經過半個多月的調息,身體漸漸地大好,而且他經過這段時間對焚陽魔功的參詳領悟,功力似乎又勝過當日在鳳凰城的之時,隻是這焚陽魔功時時會如翻江倒海般,不受控製,一旦發作如百蛇纏身,奇痛無比。
紅發人卻是經常如石像般坐在那兒,卻也不怕呂劍鋒逃走。
呂劍峰走出山洞,望著這一望無際的草原。
是的,草原。
一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
碧天如洗,白雲悠悠,令呂劍峰有恍然隔世之感。他不知道此刻自己置身何處,隻知道他們現在被這個一望無際的草原所包圍。
草原很美。
碧空白雲,羊、馬、牛、駝,一群群,一片片,或疾馳,或漫遊,像彩霞在天際飄動,也像仙女撒下的珍珠、瑪瑙,看起來美麗而和諧。草原上飄著淡淡的霧氣,羊群像一大團雲彩在起伏不平的遼闊草原上向前移動著。
呂劍峰仰臥在草原的胸膛上曬太陽,細嗅草原的體香,聆聽草原和自己的心跳脈動。把自己融化在草原的綠茵中。
風是從四麵吹來,夾雜著遠處近處牛羊,花草的氣味,也有牧羊女的歌聲,是婉轉的長調。
藍的天空上飄浮著形態變幻各異的雲彩,呂劍峰感覺這裏好象是遠離塵世,超凡脫俗的仙境一般,心曠神怡。
一聲長嘯驚醒了呂劍峰,呂劍峰知道那是紅法人在呼叫自己。
他熟練地獵殺了一隻野羊,扛回洞中,生火烤了,紅發人則是咬著生生的羊肉,羊血灑滿了一地。
“你以為我還會再教你武功嗎?”紅發人很快就吃飽了羊肉,舔了舔血紅的嘴唇,對著正在烤肉的呂劍峰說。
“會。”呂劍峰兩眼看著手裏轉動的插著樹枝的羊肉,“你還有事讓我做。不然你也不會帶我來這裏。”
“你很聰明。聰明的人通常都活不久。”
“那是因為他不夠他的敵人聰明。”呂劍峰咬了一口烤熟的羊肉。
“那我算是你的敵人嗎?”紅發人問了這句話之後自己都覺得可笑。
呂劍峰很大口地咬著羊肉,沒有答他。
“我知道你不會逃走。”紅發人繼續很得意說道:“因為你還需要教你武功,而且你還沒有找到怎麼控製焚陽魔功的辦法,所以你是舍不得走的。”說完,大笑起來。
不知是被紅發人說中了心思還是那羊肉烤得實在是太好吃了,呂劍峰的嘴巴隻發出咬羊肉的聲音。
整個空蕩的山洞都充滿著紅發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任何人聽到這魔鬼的笑聲,晚上肯定會做惡夢。
但呂劍峰沒有,這晚他睡得很好。
倒是給他發現有人睡不著了。
半夜裏,呂劍鋒睜開眼時,紅發人不見了,奇怪,剛剛還在那裏躺著,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人影了。
呂劍峰心裏奇怪著,在洞口四周找尋了許久也未見紅發人蹤影,隻得再回洞中等紅發人。
等到拂曉時分,紅發人回到洞中,看了一下睡著的呂劍峰,輕輕地拍拍身上的泥土,似是風塵仆仆,然後躺了下去,和初睡時姿勢一般,裝得是若無其事。
如此這般反複數夜,紅發人都是等到呂劍峰睡熟就悄悄出去,到了拂曉時分又再回來。
紅發人輕功甚高,呂劍峰每次跟到洞口時就已是找不著人影了,且草地上也不會留下任何腳印,更難跟尋。
這夜,他又跟了出去,毫無意外的,又不見了紅發人。
他不死心,隻得胡亂選了一個方向找去,找了一陣,還是一無所獲。
寂靜的夜突然傳來馬嘶聲、馬奔聲。
呂劍峰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找尋過去。
黑夜中寒風裏,隻見無數匹戰馬排列成陣,馬頭聳動,戰馬上坐著一個個剽悍勇猛的蒙古戰士,即時在黑夜中,他們那炯炯有神的眼睛依然放射著光芒。
這麼多人卻沒發出一絲聲音,隻有戰馬不時發出的嘶叫聲。
他赫然發現營中還有他前幾日打獵時結識的莫日根。
隊伍中央高高舉起一杆大旗,旗下一中年漢子頭戴鐵盔,身材結實精練,下頦生了一叢褐色胡子,雙眼如鷹。
東方一匹駿馬奔來,馬上之人到了旗下跪倒,向中年漢子稟道:“大汗,叛軍來了。”
原來這名漢子是本雅失裏大汗。
本雅失裏點頭。
不用下令,所有戰士都做好了準備。
東方又響起一陣轟雷聲,隻聽得轟雷之聲愈來愈響,一隊人馬急馳而來,刀已出鞘,手高高地舉著長刀,殺奔過來。
本雅失裏的營裏的戰士巍然不動,握大刀的手卻更緊了,戰馬也在踢著後腿,透著大氣。
本雅失裏旁邊的莫日根彎弓搭箭,射出一箭,這一箭勁力好生厲害,直射叛軍營裏的棋手的戰馬,從馬胸插入,直穿沒羽,那馬撲地倒了。
馬倒旗也倒。
但很快另一匹奔馳戰馬上的人又撿起,舉起大旗。
大旗不能倒。
忽然本雅失裏營中數十支號角齊聲吹動,一陣急鼓,本雅失裏金刀出鞘,高舉過頭,大聲號令:“勇士們,殺。”殺將出去,領頭衝鋒。
本雅失裏營中的戰士勇氣百倍,潮水般衝殺出去。
雙方兵馬衝近,廝殺起來,刀光矛影中殺聲震天。
原野上一下子就是遺屍遍地,鞍上無人的馬匹四散奔馳,人仰馬翻,箭射刀砍。
呂劍鋒突見那不遠的山頭上有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紅發人。
終於找到他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紅發人是特意來看這些蒙古人打仗還是也是剛剛被這些蒙古人打仗吸引過來的?
紅發人在那停了一會,轉身又要走了。
呂劍鋒趕緊動身,悄悄繞過蒙古戰場,靠近紅發人,跟尋著去。
紅發人似乎察覺了後麵有人跟著,把自己的輕功使得更是淋漓盡致,身形越來越快。
呂劍鋒見到紅發人的輕功才知道天底下什麼是真正的輕功,如果他不是輕功天下第一,但一定在百曉生的輕功排行榜裏列入前五。
他動作不大,速度卻是極快,呂劍鋒使出全力還是落下他十幾丈,就這樣看著紅發人的身影慢慢變成一個點,漸漸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
星星消失在天邊。
又一個失望的晚上。
又一個血腥的晚上。
又一個死亡的晚上。
呂劍鋒又經過剛才廝殺的戰場,戰鬥已經結束,戰場上也已是橫屍遍野,血琳琳的兵器插滿了這塊草地上,鞍上無人的馬匹徘徊在屍體四處,似乎在等待躺在地下的主人再次坐上他們的鞍上。
那些死去的戰士會得到他們最後的歸宿——天葬。
——明日天明,天上的禿鷹會來吃食他們的屍體。
又或許,草原狼也會來飽餐一頓。
但這些戰士已經不在乎了。
因為他們死了。
死了還有什麼好在乎的呢?
呂劍鋒默默地從這些屍體旁走過。
他們死了。
他還活著。
呂劍鋒躺在高坡上的草地上,讓他依靠、傾訴的也就隻有這草地了。
閉上了眼,傷心的從前,推不開想念,心像落花一樣飄落下來。
他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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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輕功跟不上紅發人,那就得動其他腦筋了。
幸好呂劍鋒不是一個很笨的人。
又到了夜,待到紅發人出去片刻,呂劍鋒便出去牽來了一頭獒犬。原來他白日去附近牧民那裏借來了一頭獒犬。蒙古人性喜打獵,無不畜養獵犬獵鷹。
獒犬環繞著紅發人躺過的地方一陣亂嗅,汪汪吠叫,就奔了出去。呂劍鋒知道獒犬已經嗅著紅發人的氣味跟蹤而去,遂跟上獒犬。
獒犬跑了好一陣子才在一座荒山上停下來。
難道紅發人夜夜來的地方是這裏。
荒山上卻空無一人。
獒犬在一塊饅頭狀的大石上轉來轉去,嗅來嗅去。
仔細一查看,大石下有一些紅土。
呂劍鋒想起紅發人這幾日回來時拍下的塵土中都是紅色的。
呂劍鋒奇怪:難道紅發人會遁地不成,到了大石這裏就不見了?
莫非這大石上有機關?
呂劍鋒用掌力拍了一下這塊大石。
大石紋絲不動。
呂劍鋒雙手抓穩大石,搬動著大石。
離大石幾丈遠的一塊石壁突然發出聲響,一扇石門突然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