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就在灌木叢中。你找到它的地方。我一直未曾察覺。”
“那是你在巴黎買的那隻嗎?”
“是的。”
“為什麼你以前說不是你的呢?”
“因為我害怕。”
“那現在呢?”
“我想把真相說出來。”
帕克再次抬起頭來看著她。她坦誠地迎著她的視線,但是她肢體神態中的緊張卻顯示著“肯定是某件事情促使她做出了這個決定” 。
“很好,”帕克說,“我們都會非常高興聽到你這麼說,因為我認為在聽證會上至少有一兩處你是沒有說實話的,是不是?”
“是的。”
“請相信,”帕克說,“我很抱歉必須提這些問題。你哥哥現在處境非常危險——”
“而且是我推他到這個境地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確實是這樣的。我推著他進了監獄。不要說我沒有,因為我確實做了。”
“好吧,”帕克說,“不要著急。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將一切事情做好。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是的。”
“那麼,瑪麗小姐,三點鍾的槍聲不是事實,是不是?”
“是的。”
“那麼你聽到過槍聲嗎?”
“是的。”
“什麼時候?”
“十一點五十。”
“那麼,瑪麗小姐,你在花房的植物後麵藏了什麼東西?”
“我什麼也沒藏。”
“樓梯平台上的橡木箱子呢?”
“裏麵是我的裙子。”
“你出去過——為什麼?——見卡斯卡特?”
“是的。”
“另外一個人是誰?”
“什麼另外一個人?”
“在灌木叢裏的另外一個人。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穿著柏帛麗風衣?”
“沒有另外的人了。”
“噢,請原諒,瑪麗小姐。我們看到他的腳印從灌木叢延伸到花房。”
“那裏肯定會有一些痕跡。我完全不知道這個人。”
“但是我們有證據表明他在那裏——幹什麼,並且他是如何逃脫的。以上帝的名義,為了你哥哥,瑪麗小姐,請你告訴我事實——因為這個穿著柏帛麗風衣的男人有可能是殺死卡斯卡特的凶手。”
“不,”瑪麗小姐臉色蒼白地說,“這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是我殺死了卡斯卡特。”
“事情就是這樣的,彼得勳爵,”蘇格蘭場的警長說著從桌子後麵站起來,一副友好的準備送客的姿勢,“毫無疑問,這個人星期五早上被人看到出現在馬裏波恩,但遺憾的是,我們再次失去了他的蹤跡。我相信,不久我們肯定會再次找到他。這次的延誤,主要是因為看門人莫裏森不幸得病了,他的證詞很重要。現在我們一秒鍾都不會再浪費了。”
“安德魯先生,我十分信任您,這件事交給您辦我也十分放心,”溫西回答,兩人誠懇地握了握手,“我這邊也會繼續調查。有消息的話,我們相互通告——你在你的小角落裏,我在我的小角落裏,[ 取自讚美詩《恩光歌》(Jesus bids us shine),意為各自發光,各自努力。]就像讚美詩裏說的那樣——唔,是讚美詩嗎?我記得是小時候在某本關於傳教士的書裏看到的。您年輕的時候想成為傳教士嗎?我想大多數孩子都會有這樣的時期,這可真奇怪,看來我們大多數人都變得越來越不滿足。”
“那麼,”安德魯·麥肯齊先生說,“如果您遇到這個人,一定也讓我們知道。我總是認為您有非凡的好運氣,或者說是良好的判斷力,可能正好會讓您遇到那個我們正想抓住的嫌犯。”
“如果我抓住這個家夥,”彼得勳爵說,“即使是午夜,您正穿著小睡衣,我也會立刻來到您的窗戶下麵大喊,直到您讓我進來為止。說起睡衣,我想起來了,這件事情一解決,我們希望能在丹佛見到您。母親讓我代她問候您。”
“非常感謝,”安德魯先生回答,“我希望一切順利進行。今天早上帕克回來彙報,他看起來有點兒失望啊。”
“他做了大量工作,但是沒有什麼實質性進展。”溫西說,“不過我們合作得非常好。一個非常可靠的男人。他是我很要好的朋友,安德魯先生。能與他一起工作,我也感到十分榮幸。噢,再見,警長。”
他發現他與安德魯·麥肯齊先生談了兩個小時,現在已經接近八點了。當一位年輕漂亮的小姐找他搭話的時候,他正在想應該去哪裏吃晚餐。這位小姐剪著短短的紅發,穿著短短的格子花紋裙子、鮮豔的套頭外衣、燈芯絨夾克,戴著一頂俏皮的綠色天鵝絨蘇格蘭寬頂無簷圓帽。
“你肯定是——”年輕女人說著,伸出修飾有型、未戴手套的手,“彼得·溫西勳爵。你好嗎?瑪麗好嗎?”
“天啊!”溫西殷勤地說,“是塔倫特小姐。能在這裏再次遇見你,真是太好了。非常高興。謝謝。不過,瑪麗可不怎麼好——她太擔心這次的謀殺案了,你知道。你應該聽說了吧,就像窮人們和善得體地形容的那樣,我們現在‘有點兒麻煩’。”
“是的,當然。”塔倫特小姐熱切地說,“當然,作為一個社會主義者,聽到一位貴族被逮捕了,實在挺讓人高興的,這樣他就再也不能趾高氣揚了,看起來會很愚蠢。你知道,上議院也非常愚蠢,不是嗎?但是,說實話,我真的希望這是其他什麼人的哥哥。你知道,瑪麗和我是非常好的朋友。當然,你在做調查工作,你不是靠鄉下的種植園或者獵鳥過日子的,不是嗎?所以,我認為你跟別人不一樣。”
“非常感謝。”彼得說,“如果你還想知道一些我的倒黴事,還有我其他的一些缺點,我想你會十分願意與我一起吃晚飯的,怎麼樣?”
“噢,樂意至極,”塔倫特小姐活力十足地叫嚷,“但是我今天答應要去俱樂部了,我們九點有個會議。科克先生——工黨領導,你知道——今天會發表關於如何將陸軍和海軍變為共產主義的演講。我們有可能會遭到突然襲擊。我們開始之前,他們就展開了大規模的搜捕間諜行動。算了,不管怎樣,你和我先去吃晚飯吧,如果你喜歡,我也可以帶你溜進會議廳,如果你被抓住了,就走好啦。我想我不應該告訴你這麼多,因為你是我們勢不兩立的敵人,但是我不相信你是十分危險的人物。”
“我隻是普通的資本主義者,我想是——”彼得說,“十分讓人討厭。”
“噢,不管怎樣,走吧,吃晚飯去。我迫切地想知道所有的消息。”
彼得認為蘇聯俱樂部的晚餐肯定糟糕到極點,但是他告訴自己,塔倫特小姐肯定會說出很多關於瑪麗的信息,那些信息他之前都不了解,但現在有必要弄清楚。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忍受這頓晚餐了。因此,他將有禮貌的拒絕邀請轉變成有禮貌的接受邀請,跟上塔倫特小姐的腳步。塔倫特小姐快步在前麵帶路,他們插了很多髒亂的捷徑,終於來到傑蘭德大街,那裏有一扇橘色的大門,兩側是裝飾著洋紅色窗簾的窗戶,這些都足以說明這裏就是蘇聯俱樂部。
蘇聯俱樂部成立的目的,是容納思想自由者,而不是讓人享受奢侈闊綽的生活。俱樂部裏有一種古怪的氛圍,這種氛圍在非世俗人士設計的公共盈利機構裏麵普遍存在。至於為什麼彼得一看到這個,就會想起慈善機構的午後茶會,他沒法說清楚,或許是因為它的成員們看起來似乎都是懷抱著某種人生目標的人,而且這裏的服務人員很明顯隻受過初步的培訓。溫西提醒自己:這是一個很民主的機構,所以不要有什麼優越感,那隻能在倫敦西區俱樂部通過仆人的服務才能體會得到。首先,這裏的人都不是有錢人。進入餐廳之後,慈善下午茶的氛圍因為來賓們高漲的熱情、嘈雜的談話聲、擺放不整齊的餐具而變得更加濃重了。塔倫特小姐在服務窗口旁邊一個肮髒的桌子旁找到一個座位,而彼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一個大塊頭、卷曲頭發、穿著天鵝絨外套的男人旁邊坐下來。男人跟一位瘦小、熱情的年輕女人正聊得熱火朝天。女人穿著俄式寬鬆短衫,戴著威尼斯項鏈,披著匈牙利披肩,頭上裝飾著西班牙梳子狀飾物,看起來就像是國際聯合陣線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