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場內豪華得如好萊塢電影布景大型的水晶燈直垂下來櫻絡幾乎一串串地碰到客人的頭頂精光燦爛。兩公分厚的長毛地毯使腳步聲消匿無蹤。這所賭場內各種玩意應有盡有最吸引的自然是輪盤局的一角。
穿著禮服的男男女女把一疊疊方型的籌碼推出去荷官不斷以法語報告看贏出的號碼。
我一整個暑假天天在這裏賭場是我家開的或者說正確點是我姑媽的產業。姑媽獨身沒有子女承繼了她那份遺產便一時好玩買下一所小型但精致的賭場卻險些兒被逐出族。
她心懷不憤益發把賭場經營得異常出色成為蒙地卡羅數一數二的好去處。
接著她又在對麵買下一個六十個房間的酒店一並成為賺錢的生意。
我母親笑說:三妹成了白相人嫂嫂。
事實不是這樣的二十世紀八年代無論經營什麼生意都需要一副生意頭腦以及現代管理科學手法不是雇打手搶地盤這麼簡單的事。
而每個行業都是三教九流混雜賭場內的人事關係並不見得比大學內更複雜。
我應該知道我在大學內做研究工作。
暑假我則來度假兼幫姑媽打點細務。
說得難聽點我是賭館巡常
一連三天。
一連三天她都在賭輪盤。
她年紀不輕也不大二十五、六歲麵貌娟好長發梳在頭頂喜歡黑色的衣服都是在聖摩利士行買的名牌要近萬法郎一件。
這證明她抵達這裏已有一段時期。她天天都來賭輪盤但一直沒有贏。
她專把籌碼押一個數字贏的機會極微三十六分之一。
不過不怕她身邊有個中年人不住的去幫她將現款兌成籌碼成疊遞她到手中隨她高興地輸出去。
真正的豪客而且懂得討女人的歡心。
兩個人都氣定神閑這三晚輸去近三、四百萬法郎在賭場中雖不算一回事難得他們談笑用兵一絲緊張也沒有純娛樂。
伊是一個美女特別是象牙色的細致皮膚及的引來無數賭客豔羨的眼光。
那中年人也很滿足。
他的女伴那麼出色他一擲千金也值得。
在賭場中這種曆劫奇花是特別多的。
我不是沒有感慨的誰不貪吃貪喝有點虛榮感呢但為圖享受而出賣與靈魂誰知道呢?也許我過疑了也許他們是相愛的。
第三天晚上她押在二十五號上的籌碼足足有三十萬小球在輪盤上跳躍二十一、一一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不動了二十五賭客們輕聲驚呼出來她終於贏了三十六倍她把前兩個晚上輸出去的金錢全部贏回來。
她笑了但並不過分轉身同她的男伴交換一個眼色便把贏來的錢兌現收手不賭。
姑媽在我身後說:精明的女郎靠這下子她就可以收山上岸了。
我笑。她們之間很少有這麼能幹的。
姑媽點點頭。上帝公平給她們姿色不給她們腦筋。
那女郎隨豪客而去。
他們住在亞曆山大三世酒店本埠最豪華的地方。
那女郎叫莉莉。至少她的男伴如此稱呼她。
我不會天真得以為他們是父女沒有可能。
在蒙地卡羅的賭場裹美女如雲東方女郎無疑是少一點但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呢?神秘的中國人居然打理一所賭場與一間旅館何嚐不是驚世駭俗。
白天我多數在海灘度過。
碧綠海岸的法屬裏維拉是天底下最美的風景區。人們在此地有花不完的鈔票吃不盡的華筵用不盡的精力。
這裏像中國六朝的秦淮河金粉妝就的繁華錦繡。
誰能不愛上這裏呢?未老莫還鄉還鄉需斷腸。
別問及明天如何。
姑媽感慨的說:在這裏老了還不知道是怎麼老的。
那個叫莉莉的女孩子她會不會離開?抑或留下來賭她的青春直至床頭金盡?
下午。
豔陽、白浪、藍天我在酒店的酒吧喝薄荷酒。
一個女孩子說聲嗨中國人?她問。
我轉頭看見她站在我身邊。
我一陣窩心是莉莉。
她穿看一件魚網上衣、十緊身褲、涼鞋足趾一顆顆搽成鮮紅色。笑起來牙齒如編貝般一頭長發如雲我從沒見過那麼美的女郎完全熱帶風情使男人陶醉在她的巧笑倩兮之中。
我問:叫我?
你也是中國人?
我點點頭。
她坐在我身邊。我見過你你在皇家同花順賭館做事。
是的。我說。你的手氣很好。
托福。
幾時回家?我關心地問。
家?我沒有家。她說。
我訝異。你從哪裏來?
香港。
那麼回香港去。
她皴皴鼻子。我才不要同去哪。她說得一口流利但不成文法的法語。
把贏來的錢回去買層房子好好安居樂業。
她被我說得啼笑皆非聽不出是肺腑忠言馬上說:要不要在新界開農場養雞以度餘生?
我被她說得不好意思起來低下頭。
你不要介意我喜歡這裏不想走。
我問:你跟你朋友在一起?
朋友?是他是我老板。她笑得很燦爛。
玩膩了便回去吧。我輕輕說。
好的她見我那麼誠懇便問:你呢?
我?我聳聳肩。我要做工呀。
這裏中國人不多。她說。
你不是中國人?我說。你老板也是中國人。還有這酒店的女主人也是中國人。
有土地便有中國人。她大笑。
我不死心。是你老板帶你來蒙地卡羅?
不我在此地認識他。她毫不隱瞞。第一個老板帶我到巴黎我是一站站走過來的至今已有一年多。
多麼奇異的經曆!
還不累?
不曉得多好玩。她說。歐洲風景美人們可愛又刺激我都不想走。
我說:那麼請你記得皇家同花順有事來找我。
多謝你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雷叫賈三。我說。
我全記得。
下一站去哪裏?
羅馬。
要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