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孟骨子裏是懦弱的,他會一時發狠放了心底的野獸,但怨氣侵蝕時日一久,他反而畏首畏尾。

江濯“嗬”笑一聲,道:“如此看來,這狗東西也不似他麵上說的為母報仇這樣冠冕堂皇,怕也是借著我們肆意作亂罷了。”

江南也道:“是啊,若真是因著他母親的事懷恨在心,怎麼就容得下顏妍,卻又顏密殘忍至此呢?說到底,不過是自己的利益被動了,於是忍不下去了,這才痛下殺手。”

江澄靠在榻上枕著胳膊,閑適開口道:“清河重長幼有序人倫綱常,拋開他母親不提,顏孟再是庶子也是長子,不論是顏密的不敬還是顏謝氏的磋磨,他若是有能耐鬧到族中,總也會有人替他撐著,他願意忍罷了。

且顏趙氏總歸是他的生母,他實在願意護著,在族中擔了實務也能替她說話,最不濟十四五知事後大不了帶著顏趙氏分家單過,也能好好孝敬。哪怕這樣鬧上一回,顏趙氏有他這個兒子撐著也不會過得太苦。可他不是一直沒有?

清河規矩大,顏趙氏這樣被教養出來,也是個循規蹈矩到懦弱的,那日能提劍殺上顏謝氏房中又自盡,隻怕除了是被逼到極致了,也有將事情鬧大,將顏家家醜揚出去的意思。

顏家家醜揚出去,有天下幽幽眾口堵著盯著,顏謝氏再狠毒,顧及著顏麵也不敢再讓顏孟就此悄無聲息死在顏家後宅。一片慈母寸草心,可謂算到極致。

至於顏孟,嘖……”

江南搖頭,道:“這誰能不瘋啊,丈夫絕情絕義,兒子裝聾作啞,好端端被算計走了主母之位又受盡折磨,能撐著這麼些年也是虧得有兒子撐著!”

江濯湊過去笑道:“可惜了兒子不爭氣!”

三人於是又笑鬧起來。

還有上一世,顏孟到底是多年隱忍一擊即中,還是眼瞧著精心培養的顏密一日日長大,到終於將要以顏家嫡子的身份接手顏家大部分產業而不忿出手呢?

“不過無所謂,”江澄不置可否,“說到底都是戲台上唱曲兒的角兒罷了,看客高興了自然會買賬,買賬了就會打賞,打賞又賞不到我們手裏,看個熱鬧就是了。”

就算真的拖下聶家能讓江家獲利,如今這好處也不見得能到他們手裏。且若真如先前猜測,聶家早有準備擺脫這刀對聶家的桎梏,那聶家就算是動蕩一陣掉下去,也不會讓頂上來的家族或門派在清河頭把交椅上坐的太久。

但也無所謂,江澄要這樣徹底廢了聶家,主要還是要保下聶明玦,讓他能長久的活著,若不然,要逼著聶懷桑直接拿刀,那就太麻煩了。

對比起江澄三人的怡然自得,江漪安這邊卻是全然不同的模樣了——

顏闊被五花大綁結結實實捆在一起丟在顏孟麵前,而顏孟——顏孟被江漪安扼住咽喉拖拽至顏闊身前,滿眼驚懼哀求看著看著眼前一身黑袍遮的嚴實的男子。

江漪安言語間危險之意盡顯:“顏孟啊顏孟,在我薛洋麵前,你還敢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屁話嗯?”

“薛洋”這名字在這世間已經不再是什麼特殊的了,倒不如做個化名去辦見不得光的事,留“江漾”清清白白同江家諸人站在光裏——這話是那個小東西說給江漪安的,有道理,反正他也要頂著這兩個名字過活,他更沒意見。

喉間的力道愈重,顏孟清晰的感知著胸腔的空氣逐漸稀薄,頭腦也愈發昏沉,他下意識地掙紮,卻絲毫不敢反抗——

他反抗不了的。在他學會了吸納怨氣再學會了與屍鬼魂靈溝通交易後,他就試圖過要逃離眼前自稱薛洋的人的掌控。

但很快,在這薛洋出手的瞬間他就後悔動手了——他贏不了的!

於他,怨氣要費心安撫,屍鬼魂靈要以血肉靈魂交易還要畢恭畢敬;可於眼前人而言,怨氣也罷,屍鬼魂靈也罷,都是踩在腳底的奴,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他怎麼可能贏!

可那回,這人也不過是冷笑,戲謔了一句他“真是好狗膽竟敢對小爺動手”,然後利落的收拾了他一頓,在他求饒說會聽話就停手了事了。

而這回,卻是切切實實的殺意,這是第二次他感受到他的憤怒與殺心。

那一回,他冷靜下來又見事態越鬧越大生了悔意,偷偷去聯係舅舅與外祖,請他們無論如何想辦法保他性命,卻被這人循著蹤跡找來——那是他第一回見這人除了玩世不恭以外別的模樣,卻是幾乎凝成實質的殺意,嚇得他膽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