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破曉,江奕揮落了桌上的茶碗,躺在床上的江清瞬間跳起來喊了句“阿爹”,同樣在床上的江濯跟著彈起來,睡在房梁上的江澈也跳下來,一同喊著“奕伯”衝向江奕。緊接著,江清與江澈守著江奕呼喊不斷,江濯撞開門喊著“哪兒有醫館?哪兒有大夫”衝出客棧——

房門大開,江清和江澈一人悄悄盯著能看到門外一側的銅鏡,一人幹脆借著喊“阿濯找到大夫了嗎阿濯”直接起身去門口張望,隻左右一看便迅速折回,隻做焦心稚子模樣。

果然,雖說如此一鬧多數人便都要來觀望兩眼,但異常之人也極易辨別——是探子。

看客既到,好戲開場!

江清念及那人所說他久病早逝,心下悲戚真假參半,多少也有些假戲真做。

江奕本安靜躺在兒子懷裏做一具假屍,驟然臉頰一涼,怔愣間就聽江澈聲音顫抖著叫了句“清哥”——

江澈顫聲安慰:“清哥……奕叔不會有事的,阿濯馬上就帶大夫回來了清哥……”

這個大夫是誰,他們彼此間自然心知肚明。

計劃是一早定好的,江奕的身體究竟如何江朔和也已經看過,幾人心中都是有底的。

話雖如此,看到向來冷靜自持的江清悲痛垂淚,江澈也難免心酸——他也聽過父輩的結局,知曉最先撒手人寰的是為保幾家自傷久病的江奕。

他們幾人皆是獨子,被父親傾盡所有心力一手帶大,江岐為了保護江南更是演了一出大戲讓他留在江家……

他不敢想!那些刻意忘卻的消息在眼前的畫麵中清晰,不至蠶食理智,卻也痛得蝕骨。

但見江清苦痛之餘還在借著忍淚盯著銅鏡確認可疑者的樣貌身形,他自然也更是按部就班。

不多時江濯領著喬裝過的江朔和進門又關門,靈力波動傳來,知曉外麵的人開始用靈力打探,這場戲也就開始唱了。

因著先前已經診過,現下不過是重複再瞧一遍。

裝模作樣看過一番,江朔和搖著頭長歎一聲,吩咐扮作青年學徒的江染塵將江奕先搬上床,才轉過頭對著三個小的不緊不慢略帶憂慮的說:“他這是積鬱成疾啊,久病不愈,怕有油盡燈枯之兆啊。”

江清聞言一個踉蹌,被兩邊的江澈和江濯扶住,

江濯急聲道:“什麼?”

江澈也驚呼:“怎麼可能?”

江清卻像才反應過來,一把抓住江朔和的衣袖,哽咽懇求:“江清願做牛馬,求您……救救我阿爹,他……”

江清出言怔愣,阿爹他什麼呢?他未酬壯誌,他未享天倫,他未見江家盛世,他未見舊友安樂……甚至未見他自立於世……

難怪那人時隔經年再見阿爹,苦痛至極以至於不願提及……

這邊江朔和與江染塵見狀更是難受,他們這些人父母緣好像都淺。之前,江奕病逝,江清不曾落淚,夜半江澈不放心拉著他們幾人過來靈堂,隻見江清爬進棺槨縮在江奕屍身懷裏無聲落淚……

江奕死後,剩下的江栗、江梁和江岐沒了主心骨,更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接著是一手整垮了江奕身子的江岐,然後是自此日日醉酒的江梁,最後,送走所有舊友的江栗,告訴他們“別怨”也撒手人寰。

就這樣一個個送走至親,然後緊接著,連罪魁禍首也沒再活多久。

江朔和想起了那年捏著他的手流著淚問他們“阿爹的身子怎麼這樣涼了呢”的清哥,他見慣生死也難免心酸,尤其眼前年幼的江清痛苦瘋癲的模樣一如當年……

他忍著心中酸澀拍了拍江清的肩膀,道:“我能吊著他的,他若有所願,便莫等了吧。我先施針讓他醒來。”

在常人耳裏,這便是宣判死期了,但他們幾人都清楚,江朔和能吊江奕多久,就是他說了算了。

幾針下去,不多時江奕“悠悠轉醒”,看著兒子的樣子不知什麼滋味。

江朔和將手放在他肩上,忠告:“你有個好兒子啊!”所以別犯傻,別讓他們難做,也別讓清哥難過,是忠告也是警告。

江奕是聰明人,他懂這句話背後的意思。

接下來,順理成章,江奕將江栗、江梁和江岐一起叫了過來,甚至叫了人去江家傳信要見江楓眠,江楓眠不信自然不來,便隻有這三人匆匆而來。

江楓眠不來,探子確實一直在的。

故而江栗幾人也是蒙在鼓裏——初時江故知與江清商討出遊及護送之事,思來想去還是不與長輩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