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教授聽說蘭薇的爺爺不好了，叫了蘭薇過去問問情況。班教授安慰蘭薇說有些病熬過了開春兒就好了。為此蘭薇期盼著天氣早些和暖起來，不要刮這麼大的風，不要來寒流。可是蘭薇的爺爺終究沒有挺過去，在清明這天去世了。蘭薇最後見到他爺爺是蓋著軍旗躺在棺材裏。蘭薇想給她爺爺背誦一首詩，可是蘭上將的葬禮是有程序的，蘭薇找不到機會停留在他棺材旁邊。遺體告別之後就火化了，蘭薇抱著蘭上將的骨灰盒子，就像抱著他一生的榮耀和辛苦，心裏滋生了從來沒有過的別樣滋味，眼淚涼涼的順著她的臉頰滑下來。
葬禮過後，蘭薇回到學校的畫室裏。她剛要伸手拿畫筆，卻驀地停住了，她發現畫室裏的東西被人動過了，放筆的盒子，筆記本子，抽屜都有被翻過的痕跡。其實在蘭薇長大的過程中蘭天著意的訓練蘭薇融入人群，蘭薇的孤獨症已經不像小時候那麼嚴重，她已經可以去餐廳吃飯，也沒有那麼排斥別人的碰觸了。可是這次蘭薇看著那不在原位的本子和筆，感到了其中的惡意。這個最能給蘭薇安全感的畫室，此刻蘭薇卻不想待下去了，她馬上退出了門，卻碰到了匆匆趕來的馮孝存。
“蘭薇，我哥呢，方澍呢？”馮孝存似乎每次見到蘭薇的開場白都是這個。
“走了。”
“他到底去哪兒了？我求求你快告訴我，我真找他有急事。”
“出國去治病了。”
“他有什麼病啊！過年見到的時候還好好的。這麼長時間他都躲在哪兒啊，是不是躲我？”
蘭薇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馮孝存一下子蹲下來，使勁兒地扒拉自己的頭發，“我特麼這次算栽了。我要是不能躲出去肯定會坐牢的！”他自己嘟嘟囔囔了一會兒又一陣風一樣走了。
蘭薇回了宿舍，她的房間有陣日子沒住了，桌子上落了灰，蘭薇用紙巾擦了擦桌子椅子，坐了下來。不知道坐了多久，天色暗了黑了，桃子回來的開門聲，上廁所衝水聲蘭薇都聽見了。她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沒有動。
半夜的時候，她們宿舍的門被邦邦地敲響，桃子剛要睡著就被驚醒了。桃子氣哼哼地起來，“誰呀！”
“開門！我找蘭薇。”是個女聲。
“蘭薇沒回來！”
“她在。她沒在家就應該在這兒。快開門。”
“我說你誰啊？”
“開門，不然我讓警察來踹門啦！”
“嘿……”桃子剛要開罵就見蘭薇從她房間出來了，“蘭薇？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外麵似乎是聽見她的話了，使勁兒拍了兩下門，“蘭薇，開門，我是梁伊豆！”
蘭薇走過去打開門，梁伊豆見是蘭薇，衝口就問：“馮孝存在哪兒？”
“不知道。”
“他今天來美院找過你是不是？”
桃子早就忍不下去了，這時候不客氣地上前一步將蘭薇跟梁伊豆隔開，“我說你怎麼回事兒！大半夜不睡覺來這兒找什麼貓三狗四的，這屋裏統共就我們倆人你想找誰你還真就得叫警察來，我看你叫不叫！不叫我還真不能讓你進這個門兒！”
“你讓開！”
“我不讓！”
“我弟弟死了！”梁伊豆尖叫著喊出這句話，眼神都狠厲起來，“蘭薇你最好告訴我馮孝存在哪兒，別讓警察親自問你。我告訴你他是畏罪潛逃，他殺了我弟弟！”
這回桃子也愣住了，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半夜拍門還拍出一樁殺人案來。蘭薇倒是一貫的淡定，“我不知道他在哪兒。他來了，又走了。”
“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
“沒有。”
“蒙誰呢？他無緣無故怎麼會跑來找你？”
“他來找方澍。方澍不在他就走了。”
梁伊豆見實在問不出什麼，就將信將疑地走了。臨走還不忘說：“他如果再來找你一定要通知我或者警察。他是個殺人犯，你要是包庇他就是犯罪。”
“梁伊豆，犯罪是可恨的事兒麼？”沒防備地，蘭薇問出這麼一句話來。梁伊豆愣了一下，“什麼意思？”
“傷害別人，是可恨的事兒麼？”
梁伊豆如突然被針紮了一下，渾身都激靈一下。桃子不知道蘭薇說的什麼，可她知道。她曾經對蘭薇做過什麼她都記得。不隻是蘭薇，她欺負過的孩子當然不隻是蘭薇，那個時候她沉醉於當大姐頭的滿足感裏，並不覺得欺負了別人有什麼不對，少年時候的她覺得那些女孩兒男孩兒都不長眼都是膈應到她的賤人。等她長大了，上了大學，回想起高中之前那些當老大的日子頂多覺得是自己少不更事，裝厲害中二的可以。校園裏欺負人或者說嚴重一點，校園暴力，不管是施暴人還是被欺負的，等他們都長大了，離開了學校了，都會成為過去。但是被欺負的人的回憶跟施暴者的回憶總是不一樣的。被欺負的孩子回憶起他們的校園生活就像地獄一樣，施暴者卻笑笑說那時候真不懂事兒啊。這會兒蘭薇這麼直接地問她，她一下子就想起來了，想起來並感同身受，想起她扇過巴掌的孩子，那孩子的臉漸漸變成了她弟弟，一群人在打她弟弟，她也在裏麵。
梁伊豆慌張地走了，走到樓梯拐角處都跑了起來。她覺得蘭薇是在詛咒她，她活該，她弟弟被人欺負死都是她當初做的孽，報應在了她弟弟身上。她越想越冷，渾身都顫抖起來。
蘭薇並不懂詛咒這些，她隻是突然想起來梁伊豆當時的做派，就這麼問了一句。梁伊豆走了桃子才從震驚中緩過神兒來，也想起了今天看到的新聞，某高中的一名學生被同校的同學校園暴力，變成植物人，今晨去世了。“蘭薇，梁伊豆的弟弟是梁亮？”
“恩，是叫這個名字。”
“今天早新聞還播了呢。梁亮好像是被他同學拖到偏僻的地方毆打，還強……強那啥了。我當時還說呢現在的孩子真了不得，這什麼樣的家長能養出這樣畜生不如的一群孩子來。沒想到就是梁伊豆的弟弟……我的天啊……她找的那個什麼存就是凶手？據說凶手是好幾個人呢。”
蘭薇關上門，什麼也沒說，默默地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桃子在她房間外站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說：“你爺爺……你節哀順變啊。”
“恩。”
“要不你就別老回家了，在這兒咱倆還能做伴兒。”
“恩。”
“你家，還有別人麼？”
“有奶奶，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