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世清在這段文字後注明“此處接我給主席、總理的信全文)”,但回憶錄中並未見原信。程接著寫到:
這之後,我單獨兩次向主席報告了我所懷疑及我所知道的一切,並說出了我自己的見解。當時我覺得壓在我心裏將近一年之久的大石頭,終於掉下來了,我感到非常的輕鬆和快活。1971年8月31日夜晚,我喝了三大兩貴州茅台,真是心喜酒也甜。當夜我睡得非常好。一個共產黨員總算是盡到了自己應盡的責任……
——(《1981年3、4月間程世清寫於秦城監獄的回憶錄原稿》轉引自餘汝信《這一段曆史的“程世清說”》)
程世清到底向毛澤東報告了些什麼,在網上有署名為“白首閑士”的《1971:程世清功不可沒》一文,內有完整表述——
一、在廬山會議期間,吳法憲電話叫我到他住處,要我跟他去見了葉群,談了華東組討論的情況。我覺得葉群對黃、吳、李、邱四員“大將”搞得很緊,好像抓住了他們什麼把柄。因此,要解決四員“大將”的問題,還得從葉群著手。
二、1970年,林彪曾派專機將一輛蘇製水陸兩用坦克運到南昌,要我們仿製一輛,說是為林彪、葉群到北戴河遊泳所用。製成後,又來專機把原車和仿製車都接走了。
三、1971年7月,周宇馳親自駕駛法製雲雀直升飛機到南昌。當時,我們省委正在梅嶺開會,周要見我,由空八軍(駐南昌)副政委李登雲帶他到梅嶺,我在午睡前和李登雲一起見了他,隻是相互寒暄了一番,約半小時,他就走了。後來聽李登雲講,周駕機離開南昌後,到了廬山和井岡山,再飛往廣東。我覺得周宇馳獨自駕機到處飛,很不正常,不知要幹什麼。
四、林豆豆曾兩次來南昌采訪,到過我家裏,她跟我愛人交談時,流露過對葉群的不滿,並說她家裏的情況很複雜,請程世清政委不要涉及她家的事,弄不好會殺頭的。林豆豆為什麼把她家裏的事情看得這麼嚴重,難以理解。
最後,程世清對毛主席說,我懷疑林彪可能要逃跑,可能從北戴河坐水陸兩用坦克往南朝鮮跑,也可能坐飛機往香港跑。程講完後,毛主席說,程世清呀,你說的這些隻能跟總理講,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講……
可以證實此文所言大致不虛的,是張耀祠的回憶。毛澤東此次“南巡”時,張耀祠任中央辦公廳副主任、中央警衛局副局長兼中央警衛團團長——
9月2日,主席在南昌同江西省的一位負責人談話,這位負責人聽了主席這次的談話,聯係到他知道的一點情況,向毛主席談了三點:一、7月間,空軍周宇馳兩次跑到南昌活動,並運來一輛水陸兩用的汽車要江西仿造。7月底,周宇馳把汽車用飛機運走了。二、在廬山會議期間,吳法憲帶我去見了葉群,她說:“不設國家主席,林彪往哪裏擺!”三、林立衡同我妻子講了林彪、葉群的一些問題,她要我少同林彪一家人來往,搞不好要殺頭的。
寫到這裏,張耀祠還用了一點職業軍人寫作中很少使用的文學筆法:“毛主席略有所思,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線,遠眺窗外,沒有講一句話。”(《張耀祠回憶毛澤東》104-105頁,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6年9月版)對毛澤東當時的神情都有具體入微的觀察,張耀祠在現場當是確鑿無疑的了。
雖然張耀祠沒有寫明那位“江西負責人”是誰,但據汪東興的回憶,毛澤東在南昌接見的許世友、韓先楚、程世清三人中,“江西負責人”惟有程世清。張耀祠的回憶錄,不僅應證了程世清向毛澤東的密告,而且,還把這一密告視為毛澤東察覺林彪陰謀的一個重要情節。應該是程世清對林彪可能要逃跑的懷疑,甚至估計林或往南朝鮮跑,或往香港跑的具體分析,深深地觸動了毛澤東。在寫了毛澤東聽“江西負責人告密”之後,張耀祠緊接著就寫道:“就在9月8日深夜,毛主席突然下令,把專列從杭州筧橋機場停車點,轉向去紹興線的支線上停放了一天半……”(《張耀祠回憶毛澤東》105頁)
在程世清、張耀祠的各自說法裏,唯一不同的隻是這次毛澤東和程世清單獨談話的時間,前者說是8月31日晚,後者則記得是9月2日。
與以上兩人說法南轅北轍的,是汪東興的回憶——
8月31日晚9點,毛主席抵達南昌。到住地安頓下來後,已是晚上10多鍾,毛主席開始了與許世友、韓先楚、程世清三人及汪東興在南昌的第一次談話。這次談話,大約談了一個半小時左右。
9月1日,毛主席患了感冒,全天休息。
9月2日上午,毛澤東在南昌已打算走了,決定再接見一下許世友、韓先楚、程世清三人。汪東興馬上通知,可這三個人近一小時後才趕到,原來他們打獵去了。據說毛澤東喜歡吃野味,如野兔、斑鳩。三位老將親自出馬,想多打幾隻,好讓老人家胃口大振。“9月2日上午的這次談話,連寒暄、握手的時間在內,40分鍾就結束了。我們和毛主席吃完中飯後,便離開了南昌。”
——(《汪東興回憶——毛澤東與林彪反革命集團的鬥爭》149-150頁)
在書中,汪東興也回憶了毛澤東在杭州下令將專列轉移的事,“9月8日晚上,毛主席在杭州又得到新的信息。杭州有一位好同誌派人暗示毛主席說:杭州有人在裝備飛機;還有人指責毛主席的專列停在杭州筧橋機場支線‘礙事’,妨礙他們走路。這種情況,過去是從來沒有的。一些多次接待過毛主席的工作人員,在看望他老人家時也反映了一些可疑的情況。”於是毛“當機立斷”,提出把專列轉移。(同上184頁)
在汪東興筆下,不管是在8月31日晚,還是在9月2日上午,毛澤東沒有任何一點時間與程世清單獨分享,所謂程的“密告”當然是空穴來風,而當天晚上,程卸去心中大石頭般的輕鬆、快活,更是水泥地上長出的一片怒放的牡丹了。此外,在汪筆下,毛“當機立斷”的決定,係來杭州後其他同誌反映情況的結果,亦與程在南昌的報告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