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瑒那樣的角色,即使不是個傻子,你也絕對沾惹不起的。
手機響。這次不是來電,而是短信。
宮發臣。
周蝶語便亂了。
化妝。換衣服。一套又一套。試鞋子,一雙又一雙。
覺得一切就緒。然後坐在鏡子前麵,看著可笑的自己。
知道嗎,周蝶語,你看上去就像個被點了花名冊的□□。你要去幹嘛?真是好笑。
她對著自己笑。笑出了聲。起身,走去洗手間,站在花灑下麵,打開熱水。
半個小時後,蝶語在小吃街看到宮發臣。難得的穿了一身阿迪達斯的白色休閑裝。側身替她推開車門,笑笑,白牙森森,“和財政部長打高爾夫球回來。”
蝶語上了車。
宮發臣的視線在她臉上停了一會兒,又笑笑。往後仰,舒服的靠在椅背上。蝶語坐的很直。淡淡看著窗外漸起的暮色。
小吃街正熱烘烘的開檔。拉家當、準備材料。三三兩兩的人群已經往這邊走。蝶語垂了垂眼睛,睫毛覆蓋下的一點陰影,幽幽的一片霧氣。
“我結婚你沒來。”宮發臣忽然笑笑說。
蝶語抬頭看他一眼,又低下頭去。怔怔的沒有說話。
“本來還特意為你準備了警衛人員,整整一個排呢。”宮發臣大笑起來。
蝶語隻覺得心酸。卻罵不出一句。
“最近怎麼不往外跑了?”
“呃,有點事。”蝶語淡淡回答。覺得自己很煩,有點心不在焉。
“什麼事?”宮發臣接著問。
蝶語終於無法忍受,“關你什麼事!”
宮發臣撇撇嘴巴,“聽說你最近跟盛世的傻瓜少爺走的很近。”
蝶語偏頭,冷冷看著他。
“蝶語你長大了,但是不要做些奇怪的事。你知道,我又結婚了。政治無兒戲。傳出一些不好的事,我不是白忙一場?”
“那你跑來這裏幹嘛!”忍無可忍。
宮發臣笑笑,視線掃過車外這一片熙攘。
“來看看你不行?”
蝶語嗤笑,“算了吧,宮總。我認識你也五六年了。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宮發臣也笑,“五六年嗎,蝶語,怎麼記得這麼不清楚?應該是五年零七個月。”
“宮發臣,你有完沒完!”蝶語一雙眼睛發紅。
他終於安靜。笑容漸漸淡下來。
又是一車沉默。過往歲月如煙,但想想都是不堪回首。
蝶語素淨著一張臉。如何幹淨,也回不去純真的十九歲。
你怎麼敢跑下來?
她嗤笑自己,然後拉開車門,“宮總,所有我欠你的,都用愛來報答過了。以後也不敢有任何糾纏。我們算兩清。放心吧,我不會給你的仕途大道添任何麻煩,你就好好走吧。”
嗤笑之後,是淡淡微笑。
從最初的相遇開始,她就把純正的自己和純真的愛獻給了這個男人。他不想要。她還是貪婪的給。至今未能清醒。
隻是海生放逐了她。她怎麼敢罔顧一個遊蕩的靈魂?
下車。
手腕被抓住。淒厲的回頭,“宮發臣,你到底要幹嘛?”
“為什麼沒來?”
“我為什麼要去!你結婚我憑什麼去!”冷笑,“你以為我會一直那麼傻?宮發臣你太驕傲了!”
太驕傲了。
像一個雷擊的回音,彈到車頂,嘭一聲,震得車身顫動。
蝶語忽然開始懷疑自己的怒氣直達九霄。嘭!又一聲。
兩個人驚恐的望出去。
濯瑒站在那裏,眼睛紅的要燒起火來,他提著一根棒球棍,狠狠的掄下來。他的力氣那麼大,整個車身都在搖晃。
蝶語看著他那張充滿怒氣的臉,嚇得說不出話來。
“出來!出來!”濯瑒大喊。
蝶語咬住唇,嚶嚀一聲,推開車門,出來,戰戰兢兢,“濯瑒……”
濯瑒一棍掄下來,她嚇得閉上眼睛。
腦漿迸裂。粉身碎骨。血肉模糊。挫骨揚灰。
蝶語兩腿一軟。
那一棍落在她身後的車門上。車窗玻璃嘩啦一聲。
宮發臣跳出車子。也微微有些驚慌。
濯瑒並不看他,隻是一棍一棍的往下掄。他的手劃破了,血順著手臂往下流,可是他卻好像瘋了,歇斯底裏的揮動棒球棍。
蝶語不敢看他,隻嚇的哭。那一棍棍的敲打聲,每一下都令她瑟縮。
圍觀的人,遠遠的沉默的看。有人打電話叫警察。
一位巡警剛剛往前一站,濯瑒微微回身,一棍掄過去。巡警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像一截柱子一樣倒下去。頭頂流出濃黑的血。
蝶語捂住嘴巴,眼淚迷蒙視線。她應該立刻暈過去,卻沒有幸運。
濯瑒……殺人了麼?
她站在那裏,像被石化,不敢上前阻止一個瘋子。隻顧嚎啕大哭。她太害怕了,怕那一棍也掄在自己身上。她自殺過,但從來沒想過要這樣被打死。
大批的警察很快趕到,疏散人群,持槍列陣。可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更沒有人敢放槍。
盛世的濯瑒少爺。隻有他殺人的份,沒有他挨打的份。
隻能眼睜睜看著。
蝶語嚇得哆嗦。
濯瑒看上去完全瘋了。
車頂終於無法承受,發出崩裂的聲音。整個車身塌了下去。
濯瑒卻不肯停下,一張臉猙獰的嚇人。
蝶語大哭,“濯瑒,濯瑒,停下吧,停下吧,求你了!”
他似乎聽不到她的話。狠狠的出擊。每一下都足以致命。
周圍熙熙攘攘。各種聲音像一張巨大的帷幔,鋪天蓋地的落下來。
蝶語看著他流滿血的手臂,終於開始發暈,雙腿軟弱無力,一下子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腿,喃喃,“濯瑒,濯瑒,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快停下吧……”
濯瑒的血一滴一滴落下來。蝶語終於無法支撐,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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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浩忠晚到了一步。就隻能看著濯瑒發瘋。
已經很多年,不見他這樣發火。完全沒有理性。
沒有人能讓他停下來。除非他自己想要停。
蝶語跪在他腳邊,哭的全身發抖。任何人見到濯瑒的那副樣子都會害怕。
他看到宮發臣。
濯瑒差不多知道蝶語的所有事。自然也知道宮發臣這個人。以濯瑒的理解力,是恨不得殺了他的。
閔浩忠扶了扶眼鏡,然後打電話給醫生和財務部。準備治療,以及賠償。希望那個倒黴的巡警沒有死。順便也打了個電話給他的助手。法律上的程序還是要小心遵守。最後一通電話給李警司。
聲音始終平靜冷淡。交待或是談判。
他隻能先預設這些準備。絕不敢貿然跑上去挨一棍。
然後開始考慮,要不要叫張醫生過來,像幾年前那樣,一槍藥劑打過去,像捕捉動物園出逃的野獸。
濯瑒終於還是停了下來,當蝶語暈倒在他腳邊。他愣愣的站在那裏,很久之後才反應過來,扔掉了棍子,然後抱起蝶語。
他的眼睛很紅,臉上的肌肉糾結,在人群裏掃視。
閔浩忠開車過去,視線與宮發臣相遇,淡淡撇開,一直開到濯瑒身邊,下車,打開車門。
濯瑒的臉色發白,步履蹣跚,大約用盡了力氣。抱著蝶語坐進車子。
閔浩忠便很快的開走。
回到家,濯瑒抱著蝶語回去他的房間。
林雅茹驚訝的看過去,閔浩忠按住她的肩膀,微微搖頭。
這種時候如果驚動了他,他或許會失手把蝶語捏死。
濯瑒反鎖了門。
閔浩忠站在門外,眉頭皺起。
跟濯瑒在運動場打棒球的時候,遇到宮發臣。隻是衝了涼出來後,就不見了濯瑒。
自從遇到周蝶語,濯瑒的怒氣就累積超過負荷。
他知道總有一天會爆發。但還是有些超出預料。
蝶語暈血。加上驚嚇。應該很快就會醒來。
濯瑒……
他也無法料定濯瑒會對蝶語做出什麼。
張醫生已經趕過來。手上一隻槍,和一管鎮定劑。
閔浩忠手裏攥著鑰匙,卻遲遲不敢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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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聽到哭聲。從深遠的黑暗裏傳來。像無法得到安息的魂靈。覺得這聲音可憐,卻看不見。
也許是海生嗎?
他消失在羊圈石,他無法回去家鄉。她循聲而去,遍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