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還摟著菲菲在睡夢裏,門被踢開了,大舅德茂氣勢洶洶的進來。
“你個臭小子,起來,還沒結婚就住一起,羞了仙人哩。”
李賢很怕大舅但也很尊敬他趕緊爬起來,給菲菲使眼色,菲菲卻窩在被窩裏沒動。
“大舅,現在什麼年代了,不講那些了。”菲菲慵懶的說,露著白嫩的肩膀。
李賢趕緊和大舅出屋,這才發現日頭已經升起一竿子高了,前廳的灶房裏飄出煎炸蠶蛹的濃香,老處長正撅著屁股在花盆處咳嗽,不時的吐出濃痰,痰吐在地上,一群毛茸茸的小雞伸著脖子像腳踩風火輪般飛過來,大舅那條老邁的守山犬也過來搶食,小雞一哄而散,滿地便像滾了線團。考慮到菲菲要給榮昌做助理,兩個人商量了一下,菲菲還是極不情願的搬到榮祿家住。
這是許久以來都沒有的喜慶,老宅的三進院除了後院依然沒人敢進去,前廳,中廳窗明瓦亮,各個簷口都掛滿了新鮮的桃枝,燙金的門神像依次貼到門楣上。大舅德茂,趕屍匠,老處長,菲菲,李賢,狗子婆娘和孩子,還有本家的幾個長者十幾個人擺了兩桌。屋裏地方小,就搬到中廳碎石甬道處,大舅隆重的搬出他的一腿三牙羅鍋杖方桌和襯牙板條凳,這是他的心愛之物,從來不用的,這個矮胖的滿臉絡腮胡子的粗糙爺們兒,除了迷信,就是癡迷古典家俱,半輩子以來收集了無數家俱,什麼紫檀木五屏風圍子羅漢席,黃花梨高靠背南宮官帽椅等等。今天的菜也都是鮮奇之物,義母生地黃粥,枸杞絲瓜,絲瓜洛明鴨湯等。大舅把女兒紅一開,香氣四溢,頭三盞酒敬天敬地敬父母。
頓了頓嗓子說:“咱們呢,今天不僅僅是咱們家的喜事,也是咱祖祖輩輩家族的喜事,我大叔回來了。可惜是死了,躺在祠堂裏。”哽咽著,卻一時間再也說不下去話了。
趕屍客站起來,淚水順著他的山羊胡子淌落,聽他介紹才明白。
他是秦氏宗族的湘西二弟,在祠堂裏那八個僵屍中,最年長脖頸上掛著羽毛和貝殼的就是他的大哥,前些日子幾乎是在和拐子莊同時,那個湘西的小村也頻繁鬧鬼,人畜接連死亡,大哥想起了祖宗的‘斷句遺言,蠍子認親’的事,覺得要避免災難,是要認親的時候了。兩個人奔著拐子莊走了許久,在山西境內的一座墳地,大哥竟中了邪,死了。恰逢有他們村裏七個年輕人在當地打工死在煤窯裏,按照趕屍的術數,這個距離是無法趕屍回家的,他索性就趕到拐子莊,也算是魂歸故裏。
李賢這才明白為什麼其中一具僵屍和其它的不同,想想死了能回家入土也算是幸事,但難免要陪出許多眼淚。大舅媽低頭抽泣哭的很傷心,不時的看著大舅。狗子婆娘低聲告訴李賢,大舅昨天晚上請了瞎子還有法源寺的方丈占卜,說是他陽壽已近,要想活必須借別人陽壽呢。
德茂從一個黑紅的彩繪著送子觀音圖的匣子裏拿出一本秦氏族譜,虔敬的放到桌子上,悲憤的說:“我已經是陽壽已盡的人了,不能把有些事帶到棺材裏,我把後事交代下,你們平時聽說的‘斷句遺言,蠍子認親’的事不假。”
秦朝的一個司空是秦氏的先祖,秦始皇賜了他毒酒,為了保存血脈,在夜裏他把三子,四子,五子,六子改姓周,連夜遣送到邊陲,自己挑著長子和幼子潛逃到拐子莊。一句話斷成七句分別給了七個兒子,同時要求各家如果有子嗣,必須在長子襠下烙蠍子印,以備日後歸祖認親。隻有到了天劫出現的時候才能歸祖認親,也是隻有把各自的片子遺言連成句才能確保安康。
千年以來,秦家是一直以鴿子傳書的形式保持著和各個支係的聯絡,但是有四次鴿子沒有飛回來,第一次是秦始皇求仙;第二次是明抹末清初的時候。還有兩次他已經不記得什麼時候了;按照大舅說法是,其中斷了聯係的兩個支係分別是過了海峽,流亡到日本和台灣。第七支是村長這一隻,依然還在拐子莊。
像聽了天書,幾個人都沉默起來。狗子的孩子忍不住美味的誘惑伸手去抓香酥餅,眾人這才開席。老處長卻天生酒鬼,嗜酒如命,幾碗酒下肚,臉便紅的像猴屁股,摸著自己花白的鬢角,發出許多感慨:“我一輩子研究玄學,本來想證明唯物,沒想到搞到現在我是半信半疑。十年年我去英國的玄學會,他們做了科學實驗,把一個從沒接觸過靈異的三歲孩子冷凍到心跳停止,三天後複活,孩子描述了三天所見所聞,竟然和英國皇家記載的冥冥世界分毫不差。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十年,我無法做出科學解釋。德月老弟,你是湘西的老司,你見過嗎?你那套東西也不行吧!哈哈哈。”
李賢沒想到老處長酒醉失態,就從桌子底下踢他,他卻置之不理,趕屍匠德月麵有慍色,一口飯沒吃,瞪了老處長一眼,轉身就走,一會兒就聽到他在祠堂裏的悲聲。李賢也覺的很自欺,嘟囔句:一群迷信的家夥!不料被大舅聽到,大舅舉起筷子要打他,他做個鬼臉趕緊拉著菲菲跑出古宅,一口氣跑到後山鋪滿野花的高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