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壯漢從祠堂抬來了雞首龍尾的桃木血槽,十幾隻白公雞的血滴入槽中,半仙兒坤寬又在戲台前撒滿糠皮。拐子莊的舊俗裏認為,雞血和糠皮是最辟邪的東西。村長擊鑼,大戲正式開始。
所有人都很興奮,鴉雀無聲的盯著台上的鍾馗和小鬼,大舅德茂尤其興奮,這些日子,自己老宅頻繁鬧鬼,莊裏人已經有了閑話了,隻說是因為當年李賢的姥爺調戲劉寡婦才引鬼入宅的,那個鬼就住在他們老宅後院的吊角樓裏。德茂當然認為這些是屁話,塵封的吊角樓裏鬧鬼並不是現在才開始.關於那個吊角樓的事他是這輩子也不願提及。他是好戲的,對所有涉鬼的曲目,如《勸善記》《李慧娘》《厚風俗》爛熟於心,《鍾馗捉鬼》熟的就像在被窩裏摸自己婆娘那滿是贅肉的水桶腰。他坐在腥臊的羊圈前眯著眼,等著噠噠噠的鐃鈸響起。
戲場很靜,偶爾能聽到誰家的貓孩子般撕裂的叫春聲,一隻貓叫,群貓應和。等了很久,也沒聽見器樂聲,他慢慢的睜開眼,卻發現場地裏看戲的人,都已經齊唰唰的站起,身子前伸,脖子伸的很長,像剛從黑染缸裏出來的爭等著喂食的鴨群。德貿也站起來往戲台看,戲台上的響器班正賣力的鼓瑟吹箏,鍾馗和小鬼也在走著戲步,但就是沒有一點聲音,儼然正在上演啞劇!
有鬼,有人在喊!
人群開始騷動起來,德茂是最信鬼的,不免心裏發慌,扭頭想往家走,回頭間看到一盞燈在自家吊角樓的樓頂閃動,不覺一驚,他知道那個吊角樓所在的後院從來都沒有人進去過更沒有燈,莫非是鬼提燈?老輩人講過,有些鬼也是愛看戲的,想想自己死去的老母,莫非是那個愛看戲的母親也回家看戲了?想著已經陰陽相隔的老母,不免眼淚滴落,向燈鞠了個躬轉身看戲台。
所有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空氣仿佛靜止,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直到一個孩子的喊叫聲響起。
娘,快看,有個白人從小鬼身上飄起來了。德茂身邊站著狗子的媳婦,她抱著那個四五歲的孩子,這個孩子終年不說話,隻畫些怪怪的畫,今晚不知怎麼了,卻說出如此怪異的話。
女人打了他一下,孩子沒有哭,繼續說:“娘,快看,它上了房了,哎呀它飄過來。”
話音未落,啪,一個清脆的嘴巴聲響起,所有人都聽到了。接著又是幾聲巴掌聲,小孩哇的一下哭了,哭著喊著:“娘,它打我,它打我…哦,看它飄起來了…到吊角樓燈那裏去了。”
眾人仔細觀看,卻是什麼也沒發現,隻有黑的夜幕,昏黃的馬燈和已經翻飛成團的蚊子。
小孩子是能見鬼的,快跑!人們從驚魂中蘇醒,爬滾著,推搡這潮水般往各自家裏跑。
坐在前排的榮昌也注意到了這中怪異,急忙翻身上台,對著響器班喊話,但是清楚的感到自己隻有口型,卻是發不出聲,在戲台上像進入個巨大的磁場,一切都沒了聲息。回身看台下,人群已潮水般瀉去,場地上散落著跑丟的鞋子還有幾片衛生巾,德茂孤零零的站成黑團。榮昌從不信鬼神但此時也感到了恐懼,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戲台的前台血槽雞血莫名的迸濺起來,李賢娘率先倒地,接著榮祿,隨後響器像突然被解凍似的喧響起來。由極靜到極響,振聾發聵。榮昌趕緊撲到地上救人,一會兒,村民陸續趕回,七手八腳的把兩個人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