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夏炎炎,師大文學樓裏卻一片清涼,從幹燥的校園柏油路踏上頗有些曆史的教室的地板上,感覺得到潮濕的木質的清涼自裸露的腳丫上升到小臂。
我翹著二郎腿在聽程教授講課,老先生是我最心愛的師大老師。看起來足一百來歲,我總覺得他來自霍格沃茨魔法學校,兼職在師大給我們隨便講講中國古代文學。我很怕他的,覺得他隨便從襯衫裏能掏出魔杖把我變成鼻涕蟲。
怕歸怕,我也不是小學生,我聽起課來也是有選擇的。
先生講得有趣的時候我就聽趣兒,沒趣兒的時候我再低頭翻雜誌。
老頭兒大概也是苦夏,今天明顯是精神不濟,扯的淡都淡的很。
我拍拍身邊坐66,想跟她找個機會偷溜。反手卻拍到一截修長、堅實的小臂,看過去以後我驚得差點喊出來,小美女66被我拍成個輪廓分明的男生。
他被我拍得皺起眉毛,也看著我,眼神是探究的燙人。我目光越過他去找66,她果然就坐在旁邊,兩手一攤表示無可奈何。
66什麼都好,性格隨和、任勞任怨的,就是特別的重什麼輕什麼。
我知道,大概帥哥展顏一笑。別說座位了,初/夜她也會給的。
我收回目光,帥哥在側,我寶相莊嚴,假裝要認真聽課。手邊的筆記本卻被人緩緩拉走,他修長手指握住我的卡通簽字筆,在我的本子上,緩緩寫到“我是言鑿”,力透紙背。
我想了想,拿過筆寫“我是蘇小頑”偏頭看了看他,他並沒有因為換到我的名字而高興,反而更緊的抿了抿嘴唇,大概因為這樣用力,他的睫毛也抖了抖。
他不再看我,惡狠狠搶筆寫:“認識你很高興。”我看著他明顯並沒有“很高興”而堅硬的臉,突然意興闌珊,懶得跟他應酬下去。轉頭去看程教授,腦門上寫著“努力學習中,請勿打擾”。
接下來的兩周內,每個周二和周四,言鑿都來上文學課,坐在我和66旁邊。
我常常在聽課和看雜誌之間掌握不好分寸,言鑿就在教授講野史的時候敲敲我的本子,我聽過、樂過了跟他感激地一笑,他嘴角抽搐,不怎麼看我,也很少跟我們講話,拽的二五八萬似的。
我跟66回到小公寓聊起他:覺得他真沒必要這樣,雖然他那皮囊確實適合扮酷,但追人和扮酷若不能兩廂結合好,還不如好好的送送小零食、小花朵起碼讓人覺得有誠意。對,我們心中默認他是在追我了。
他跨過美豔閑良的66來追求清湯寡水的我,顯然不是一般人的品味。
這天是夏季難得的小陰天,我穿長長的波西米亞吊帶裙,披個米色短外搭,傲嬌的坐在座位上。言鑿早早的來了卻又是兩手空空,我跟66心中暗暗歎氣,再默契的對視一下,真恨他沒個閨蜜出出招神馬的。
大概十分鍾以後,我覺得言鑿今天不太對勁,往日挺得筆直的腰板今天微微佝僂著。我聽到他輕輕歎了一聲,額頭抵在了桌麵上。
我想了想,把我的水杯推了過去:“是不是胃疼?喝點熱水吧?”
他側過頭來看我,眉頭緊皺,但眼神清亮,不那麼帶著怒氣了,伸手小心翼翼擰開我的杯子蓋小聲問:“你不介意?”
我撇撇嘴,回去涮涮不就得了?
66是有輕微潔癖的,她總看不過去我的髒亂差,說自己心“髒”,我順勢說自己心裏幹淨極了,看不到髒。愛幹淨的人就要承擔更多的家務活兒。何況言鑿白衣翩翩堪比王子,看上去實在不“髒”。
這廂言鑿就著我的杯子輕輕抿了一口,枚紅色的透明杯身在光下給他的薄唇鍍上淡淡一層粉色,我垂下眼,默默轉過頭。
他聲音輕輕的:“是檸檬水嗎?聞起來好像……”
我仔細想想:“是白開水,可能上次泡檸檬水,沒刷……”
我感覺他臉好像綠了,把我的水杯推了回來。
大概真的很不舒服,或者被我惡心到了,言鑿上了一半課就不見了。
下課我跟66抱書胸前、漫步踱出教學樓,我倆愛在校園裏做這樣的姿勢,覺得自己文靜極了、優雅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