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暗夜(1 / 3)

令海薇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第一次遇見朱理是12歲時的一個夜晚。

那是個很糟糕的一天。爸爸的生意由於資金周轉不靈欠了一屁股的債,被債主們討債追上門。大人們進進出出的,沒有人注意到一個小女孩就站在客廳的角落、沒有人察覺這種事對一個孩子來說是怎樣的心理傷害;她的爸爸媽媽早已沒空管這些了、來討債的人也不會理這個無法要到錢的小孩,令海薇就被人涼在了那裏。肢體衝突、語言暴力、爸爸、討債的人甲、討債的人乙、還有媽媽不停地打電話,以及親戚推諉的拙劣借口……;態度強硬的、無可奈何的、緊皺眉頭的、大聲喧嘩的、最多見的是痛苦的。客廳裏空氣是沉悶的讓你窒息。不管你接受不接受這個事實,它都向這個小女孩迎麵撲了來。

家裏氣氛異常壓抑窘迫,慌亂中海薇跑出了家門,心裏慌慌的她隻想透一口氣。令海薇覺得自己竟莫名的害怕起來,她不知到明天會怎麼樣?她開始胡思亂想:“我們家會不會像電視裏演的一樣?我也許從明天起就要打工自己養活自己?我還是個小學生啊、我可能在也不能去上學了、我……我該怎麼辦??”以前令海薇總以為自己心理素質很好,遇事不慌亂、夠鎮定。覺得自己是可以承受挫折的、而且會做的很好。可是現在才知道不論受過何種訓練,心理素質再好,也是會有沒用的時候。而後她終於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跑了出去離開了家。很快就融進了那夜晚墨黑色的世界裏去了。

在離小學畢業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的今天晚上,令海薇做了一件對自己來說很瘋狂的事,離家出走!

從背後看過去令海薇留著短發,穿著學生裝的襯衫和背帶百褶裙,是個很普通的女孩。經過的行人不禁意的瞄一眼下這麼大的雨也不打傘的孩子的正麵,都會感歎道,“啊,想不到她有那麼漂亮的臉!”“現在的小孩長的真是漂亮。”雲雲。是的,令海薇也知道自己長得是很漂亮的。從小到大也不知道被多少人這麼說過了,聽的多了,也就習慣地認為自己是漂亮,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了。

可是現在的令海薇根本沒空去想路人對自己下雨天不打傘的好奇、對自己長像的驚豔、還是意識到晚上一個人出門是很危險的事情。因為她的思緒已被另一件事困繞著了。

她發現了自己的脆弱!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事實,自以為是堅強的自己也會變成這樣……不是這樣的!海薇一麵否認一麵舉例想反駁自己竟然會受到打擊。但一時之間又找不到證據,情緒又低落了下去。

雨一點也沒有要停的意思,依然稀哩嘩啦地下著。一陣夜風吹過,“好冷……”抱著雙臂衣著單薄漸感涼意的令海薇開始後悔了。下雨的夜晚畢竟是寒冷的,上門討債人的鬧了一天自己也沒吃幾口飯,一路狂奔出來,剛才不覺得,現在可是又累又餓。“早知到這樣,就不出來了。”

想著往日這時早已吃上媽媽可口的飯菜,想著飯後和爸爸為換台搶遙控器,還有自己那溫暖的被窩,那個麵積不算大的家就心裏難過。想回家去又想起家裏那讓人恐懼的氣氛,令海薇就下意識地呼吸困難透不過氣。正躊躇著是繼續走還是……回家,這時令海薇察覺自己已經走到同班同學安曉瑜家附近。

安曉瑜是自己班上的同學,父母都是普通的職工。她常羨慕我家裏是做生意的,“好羨慕你零花錢的數字啊。”這幾乎成為安曉瑜的口頭禪。可現在令海薇卻開始羨慕起安曉瑜她那平凡普通卻踏實地家。令海薇心裏很不舒服、想和人說說話。想起還有安曉瑜這個好朋友,就打定主意先去她家找她。

到安曉瑜的家要經過一個菜市場。菜市場白天熱鬧非凡,是附近幾個社區唯一的集貿中心。這裏本是人口稠密的老城居民住宅區,建築都是高高低低最高不過三層,斑駁殘舊的平房。沿街靠菜市場的人家一樓房子白天開店做做生意,傳統菜市場下午5點左右收市關門後,就住在二樓。以門牌號碼劃分單號這邊都還是一片片未改造的平房,而街對麵門牌號是雙號一邊這兩年政府已經已完成舊城改造拆遷,新建的都是多層和小高層建築的小區。

令海薇隻在白天來過這裏,記憶中是街兩邊很熱鬧的,夜晚展現了它安靜陌生的另一麵。令海薇是不怕黑的,也許是因為遲鈍也許是不相信什麼鬼神之說,也自然不怕走夜路。今天她一反常態神經繃的緊緊,還故意在走路時重重地踏出聲音壯膽,好像這樣就會變很有勇氣。四周新起的高樓與沿街的店鋪鱗次櫛比的錯落著,偶爾隻有路過的車子發出聲音的呼嘯而過。每當這時令海薇那故意製造出的聲音就被汽車的引擎聲蓋過去了。

在走過一排門麵房時,旁邊小巷子裏的一個細小動靜吸引了令海薇。到底是小孩子,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就把剛才家裏煩神的事拋在腦後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竟忘了害怕,探頭探腦的走進路邊的巷子。

雨夜昏黃的路燈下,幽暗的小巷裏一點耀眼的晶瑩閃亮忽然引起了令海薇的注意。“那是什麼?”此時月亮被烏雲遮的隻露出半張臉,勉強將照亮巷子的一邊,另一邊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楚。“是什麼在發光?”令海薇往巷子裏走了幾步,還是隻看見一些亂堆放的雜物而已。用手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努力睜大眼睛,想看個更清楚。然後毫無預期地視線對上了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還有他留在眼角的淚珠。巷子牆角的陰影裏竟卷曲著一個人!令海薇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她一眨不眨地看著那點晶瑩由眼角劃過那人的臉龐,墜向大地淹沒在雨天泥濘的泥土裏。雖背著光但很確定,那是淚!那也是令海薇一生見過的最美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