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院研究生畢業後,我應聘到A市的人民醫院,做了一名急診科醫生。
負責帶我的是急診科的副主任蔣蘭,五十多歲,慈眉善目,對我嚴厲而關愛。在剛入職的兩個星期裏,我跟著她學到了很多業務上的知識,雖然還不能獨當一麵,但處理突發的事件還是有模有樣了。就像今晚,我值夜班,正趴在桌上迷迷糊糊間,突然被刺耳的電話鈴驚醒,抓起電話一聽,果然不出所料,需要馬上出診。
我急忙叫上同值班的護士小王,帶好急救藥箱,匆匆就往樓下趕。救護車已經等在那裏,我們跳上車,一路鳴著笛直奔目的地而去。
病人是位七十多歲的老太太。我們趕到時,她已經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身體不斷的抽搐,嘴邊湧出大量嘔吐物,沾滿了枕頭和床單。小王和司機迅速抬來擔架,把她送上救護車,那位報警的老大爺也跟了上去。
我一邊給病人上氧氣,一邊向老大爺詢問。原來,他在半夜被老伴震天響的呼嚕聲驚醒,拉開燈一看,就發現事情不對,這才撥打了120。老大爺顯然被嚇壞了,一個勁的說:“俺老伴平時從不打呼嚕,這次跟打雷一樣,你說這是咋回事啊?她身體一向很好,沒病沒災的,這到底是.......唉這兒女都在外地,要真有三長兩短咋辦呀?姑娘,你可得救俺老伴啊,俺求求你了!”
“大爺,您先別急,”我安撫道,拿沾濕的毛巾擦幹淨病人臉上的髒物,“照目前的征兆看,大娘可能是腦梗或腦溢血,幸好你發現及時,救治的可能性很大。我們都會盡力,您放心。”
說完,我立刻給腦科打電話,讓他們做好準備,隨時準備轉科。
在注射了一管阿托品後,老太太的病情似乎緩和了些,臉色也好轉了,我鬆了口氣,擦了擦汗,不經意回頭望去,卻發現一輛車悄無聲息的跟在後麵。我定睛一看,那竟是一輛殯儀館的靈車!
其實看到靈車也沒什麼好稀奇的,每天都會有無數人生老病死。但我卻突然覺得不安,不禁看向儀器,病人的血壓和心跳雖然很不穩定,卻也沒有惡化。
淩晨時分,路上沒什麼人,救護車很快就到了醫院,早就有醫生護士等在了門口,大家一擁而上,架著病人進了手術室。我拿起急救藥箱,忍不住向後看去,那輛靈車,就停在了醫院大門旁一棵老槐樹的陰影裏,它沒有熄滅引擎,開著昏黃的車燈,車廂裏黑乎乎的,看不清司機的樣子。但不知為什麼,我總感覺那片黑暗裏隱藏著一雙眼睛,在冷冷的窺視著我。
脊背上升騰起一股寒意,我不敢再久留,一路小跑的進了醫院。
我剛換好手術服進了手術室,就聽到腦科的李醫生說:“血塊壓迫了植物神經,心跳反射趨緩,快去給趙主任打電話,讓他趕過來,病人需要開顱手術!”
我驚在了門口——不就是一般的腦溢血嗎?怎麼會這麼嚴重?
來不及多想,我匆匆加入了救治的行列。我資格淺,又是急診科的醫生,專業性不強,隻能在一邊打打下手。半小時後,腦外科的趙主任趕到,帶來了幾名腦外的金牌醫生,接替下了我的工作。
我換下衣服走出手術室,老大爺正抱頭坐在座椅上,看我出來,急切的拉住我的手道:“姑娘,俺老伴,她,她沒事吧?”
我安慰道:“大爺,給大娘做手術的都是我們醫院最好的腦外醫生,您要有信心!”
“哎哎,好,我聽你的。”老大爺撩起衣襟擦眼睛。
“那個,大爺,”我猶豫了一下,“您,最好還是打電話讓兒女們來一趟吧!”
老大爺猛然抬頭,嘴唇哆嗦,“你啥意思?你是說,說俺老伴她,她......”
“不不不,您誤會了!”我連忙擺手,“我想,大娘病了,正需要兒女們照顧,而且她醒來後,肯定是想見到孩子們的吧!”
“這.....你說的也對,可俺的孩兒們工作都太忙,”他躊躇了好一會兒,才咬牙道:“好,俺這就去打電話!”
老大爺離開了。我回到辦公室,抬頭看了看掛鍾,淩晨三時十三分。我走到門口的飲水機旁接了杯熱水,餘光卻撇過一個黑影從門前無聲無息的掠過。我一個激靈,“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