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沈宅的庭院。
江熹小小的身子掩隱在一團蔥鬱鮮綠的冬青樹後方,似是不像被人發覺,然而她時不時抻長著小腦袋向那處張望的動作,卻又令人費解。她圓圓烏黑的眼睛裏全是對那處喧鬧熱烈景致的憧憬與神往。
十米之外的木涼亭,一群花花綠綠的男孩女孩嘰嘰喳喳的團簇在一起,在這些矮矮小小的男孩女孩簇攏的中心,沈晨身穿一件白色公主蓬蓬裙,柔軟棕色的頭發戴著水晶皇冠,熠熠生輝,就像女孩臉上明亮張揚的笑容。
其中的一女孩豔羨地伸出小手摸了摸沈晨身上的那件公主裙:“晨晨,你的裙子好漂亮啊!”
沈晨眉目一揚,小臉盡是驕傲:“當然,這可是我爸爸從巴黎出差時特意買給我,在陽城還買不到呢,可貴嘞,你可別碰髒了。”
那女孩聽沈晨這樣說,小小年紀並未思考太深,隻天真的笑:“不會不會,我手可幹淨了,不信你看。”女孩說著還伸出兩隻胖嘟嘟的小手來。
沈晨看了眼,噗嗤一笑:“揚揚,你怎麼又胖了,瞧你的手像隻熊掌似得,等會的蛋糕你可少吃點啊。”
沈晨稚嫩的話音剛落,遠處沈家的傭人便喊道:“小姐,晚餐都備好了,快請你的小夥伴到餐廳來。”
聽到傭人的話,小夥伴都興衝衝道:“吃蛋糕咯,吃蛋糕咯。”
一群小人兒浩浩蕩蕩嘰裏呱啦地從那冬青樹穿過,江熹將瘦小的身子往冬青樹裏縮了縮。
沈晨和徐揚揚落在後頭,江熹向外探了探小腦袋:“晨晨。”
沈晨和徐揚揚腳步一停,兩人齊齊將視線投向躲在冬青樹後方的江熹。
江熹慢慢吞吞地站起來,兩隻細小的手忸怩不安的揪擰著身上那件洗的發白的半袖衫的衣角,用低如蚊呐的聲音問:“你等會切蛋糕的時候,可以分一小塊給我嗎?”
昏黃的路燈下,江熹穿著一件白色發黃的半袖衫,下搭紅色碎花短褲,細長的兩條腿瘦的似竹竿,她微微低著頭緊抿著唇,惶惶不安。而和她隻有半米之距的沈晨,卻身穿價值上萬的小禮裙。
兩人不過半米之距,卻恍若雲泥之別。
沈晨咧嘴一笑,粉紅的唇瓣開合之間,當然二字已脫口而出,在江熹雀躍期待的目光下,她頑皮的一頓,又繼續道:“不可以。”
無邪單純的捉弄最傷人。
江熹微微上揚的唇角,倏地便頹沉下來,即便尚處於年幼,可也知羞,在沈晨和徐揚揚漸遠的腳步聲以及夾雜著取笑的話語裏。
江熹偏著身子,扁著嘴,兩隻小手揩了揩眼角的淚水,紅著眼睛:“小樹,蛋糕其實也不是很好吃對吧?”
而這一幕,卻落在一人的眼中。
暮□□臨,沈家別墅裏一樓的大廳內燈火輝煌,時不時傳來小朋友的歡呼聲。
江熹依舊蹲在那顆冬青樹旁,手裏捏著枚石子在地上畫圈圈,偶爾抬頭往那燈火處看幾眼,複又低頭繼續專注地畫起圈圈來。
裏麵傳來小朋友們不著調的咿咿呀呀生日快樂歌,江熹想快要分蛋糕了吧,她情不自禁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好似已經嚐到那香甜軟軟的蛋糕。
江熹扔了石子,兩隻手托著腮幫子,鼓著嘴。她從小到現在都還沒吃過一塊蛋糕呢,也沒慶祝過一次生日。隻有在她生日的那天,蘭嬸嬸偶爾想起來會給她煮一碗麵條,以及一個金燦燦的荷包蛋。
“諾,給你。”
江熹唯想的入神,直到一隻手伸到自個麵前來。這隻手掌心正躺著塊三角形蛋糕,蛋糕上的雜七雜八顏色的奶油卻糊成一團。
江熹慢慢地抬起頭來,盯著麵前的男孩,猶豫許久,才吞吞吐吐問:“這是給我的嗎?”
男孩約莫十二來歲的模樣,俊俏白皙小臉蛋上的兩道濃眉正不耐的皺起,他不太紳士地捉過江熹的小手,將那軟糯的蛋糕硬生生的塞入江熹的手中:“拿好,丟了可沒有了。”
江熹低眸看了眼手中經過這野蠻的一來一回已經有些慘不忍睹的蛋糕,嘴角微揚,她抬起頭來,揚著一張笑臉,眉眼彎彎:“謝謝。”
男孩眉眼露出些許得意的神色來,卻隱忍著不露笑意,故作老熟淡漠地擺了擺手:“不客氣。”
漆黑的夜幕下。
女孩小心翼翼地用拇指粘上些許的奶油,放入嘴裏。甜甜的味道立即在唇齒間化開來,女孩愉悅的露出笑臉,唇邊還沾染著些許乳白色的奶油。
然而成年後的陸衍衡是絕對沒料到,十二歲的那個夜晚,對他而言隻是舉手之勞的一件小事,卻在那個女孩心間播下了一顆種子。
種子隨著年月的日日澆灌,生根發芽,直到他們再度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