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一凡聯係放樣去了,許問坐在他的辦公室裏,打開了最上麵那本檔案盒。
傳委會的小樓非常安靜,上次許問來的時候還見到了幾個人,這次好像隻剩下了駱一凡一個。
窗外有一樹三角梅,紫紅的花朵在枝頭盛放,繁茂得幾乎連樹葉都看不見了。
花影透過窗戶,在陳舊的紙張上投下斑駁的色塊,時光的氣息撲麵而來。
說起來,這個檔案盒裏裝著的,其實全部都是貨真價實的文物。
這本檔案盒裏裝的全部真正的圖紙,也就是駱一凡所說畫在紙張上給主家看的那種。
圖紙原本保護得不是那麼好,一些線條和文字顯得有些模糊。但它顯然是經過修複的,修複後的效果明顯好了很多,基本上不影響觀看它的內容。
許問小心翼翼拿起最上麵一張,看著看著有點皺眉。
老實說,畫在這上麵的這個東西跟他想象中的“圖紙”差別可真有點大。
它更類似於連天青和方凡畫出來的那些圖樣,畫出了建築物的外形,旁邊還有一些符號,是木匠特有的符號。這些符號的地域性質非常強,通常離開了這個地方,其他工匠也很難認出來是什麼。
不過這張“圖紙”上的符號許問恰好是認識的,它標注的不是尺寸,而是各部分的名稱。
就許問的眼力來看,這張圖的比例非常準確,各部分尺寸都是照著原物等比例縮小的。
但是沒有明確標注出來的尺寸,等於這些東西都存在原設計師的大腦裏,要把它實現出來,身為設計師的工匠必須身體力行地全程跟進。
當然,這在古代的建築過程中也是慣例了。
許問繼續翻看,發現這張還算是詳細的,後麵的圖紙更簡單更粗略的都有。
其中最讓人無語的一張,連比例都失調了,隻簡單地畫了幾個部分,表明它的樣式是什麼樣的。
考慮到古代工匠的知識文化水平,這樣的做法其實挺正常的,但這連連天青那邊的“圖樣”都遠遠不如,更別提許問基於現代思路理解的“圖紙”了。
許問翻完這整個檔案盒,其中畫得最好的就是最上麵那張,後麵的越來越差,一幅標注了尺寸的也沒有。
第二個檔
案盒裏除了紙張類圖紙以外,還多了一些畫在木板上的。
畫在紙上的圖紙主要是給主家之類的甲方看的,木板上的圖紙則是留給工匠自己的。
目的不同,兩者的表現形式也有著巨大的不同。
木板上的圖紙更簡單,但是更準確,上麵出現了一些數字,基本上都是用木匠符號表現。最難得可貴的是,其中出現了一些局部圖,詳解某個鬥拱、某個簷角的造型與結構是什麼樣的。
不過就像駱一凡說的那樣,所有的這些圖紙全部都是關於建築的,幾乎不見其它匠作。
最後,許問翻完了所有的檔案盒,對古代工匠的圖紙水平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總地來說,相當初級。
這種初級不是體現在繪製水平上的,關乎的是整體的理念。
現代人做工程,會先做方案、做預算,把一切考慮周全之後再進行施工。所有的方案全部建立在已經確定的理論之上。
當然施工過程中不免還是會出現很多問題需要臨時解決,但大概思路是這樣的。
理論指導實踐,這是不變的宗旨。
但無論是許問在班門世界的親身經曆,還是就他眼前這些圖紙所體現的,古代工匠重經驗、輕理論,或者說,他們完全沒有“理論”的概念,這也是古代理工方麵的一個整體的通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