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嗎?」
「可以呀。來看看媽媽的照片。還是你想在我家住一晚,我們可以一起洗澡喔?」
麵對故意把身體往前探,一邊強調自己的胸部一邊眯起一隻眼睛的瑠佳,海涅艾麗榭的雙唇露出苦笑:
「嗬嗬……那還有點太早了。多告訴我一些你的事吧。結花的事、爸爸的事、貴史的事,還有朋友的事。」
「也告訴我你的事吧。還有我出生前的媽媽。」
放手之後用拳頭輕敲一下對手的肩膀,瑠佳像是要驅散嚴肅的氣氛,揮揮手中的通知單,提高音量說道:
「可是這算什麼?這種分數?我的分數怎麼會比盧斐提跟指宿還要低——」
「第5名算很好了吧!你的角色可是惡勢力的老大喔?就算零分也沒什麼好抱怨。」
麵對孝晴的埋怨,瑠佳把食指對準海涅艾麗榭說道:
「老大是這個人。我在途中就回來了,算是被壞人指著鼻子說『你這個叛徒』的角色吧。好吧,老實說我已經作好被退學的心理準備,這樣的結果還挺意外的。」
「關於這件事,你得感謝玉乃教官。」
莊司從床上站起來,擺出老師的態度敘述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我們老師大致也明白整件事的經過,老實說你原本應該接受停學一個星期或是重殺德育不及格的處分,而且這樣已經算是特別通融了。不過這件事最後當成玉乃教官為了測驗候補生的性向,自行舉辦的臨時訓練。」
宮川小組的其他兩名成員表現得很好。
他們在危險的狀況下獨力重殺將近十隻僵屍,以實際行動解除危機。除了僵屍重殺數領先的讚助生緒澤小組之外,他們的表現無疑是最突出的。因為俞數基本上是以小組為單位來計算,所以什麼都沒做的瑠佳也可以拿到分數。當然宮川小組的成績之所以特別突出,其他學生幾乎都身體不適也是原因之一。
這次的得分會被當成第一學期成績的評分參考,因此身為組長的瑠佳不但不會被停學或是不及格,甚至很有可能在成績單上多出一個「優」的章。
與瑠佳躺的床位垂直距離七.二公尺的下方。
地下實驗室——這個陰鬱又充滿血腥味的空間,是舊日軍時代戰爭犯罪的最好證據——兼讚助生專用醫療設施裏,直接露出混凝土的牆上交雜血手印和指甲刮出的傷痕,數十張病床的床單上至今仍然殘留血液和淋巴液形成的汙漬。刻在地磚上的成排數字,以及塞在病床鐵管中的紙上不知隱藏著什麼秘密,也說不定那其實是悲哀的俘虜留給親人的愛之訊息。
緒澤穗稀背靠著床上的靠枕,啜飲代替補給飲料的園藝液體肥料,手中拿著和上方七.二公尺處的瑠佳手中一樣的通知單。
「這個評分是怎麼回事?」
緒澤穗稀140分第2名
小鳥遊真子(已重殺)160分第1名
安永瑛60分第5名
分組排名第1名
由穗稀擔任組長的小組拿到分組第—名是件好事,應該說從國小、國中時代的一切發表會或是競技都是如此,這樣的結果完全符合自然界的真理。
問題是——緒澤穗稀第2名、小鳥遊真子第1名——這個部分。
「無法接受!小鳥遊同學——不,應該是史圖迪翁同學。你怎麼看?」
「就算問我怎麼看……」
「這太奇怪了不是嗎!我和你的排名應該反過來才對。這種分數差距隻能說背後一定有什麼弊端。」
張開含著吸管的雙唇,穗稀對銀發少女投以責難的視線。她的發色已經增添幾分青綠,開在製服外套上的花朵也恢複水嫩,不過臉色還是很差。眼睛下方殘留著濃濃的黑眼圈,眼神雖然還帶著疲倦,不過卻充滿壓迫感。
坐在椅子上的歐芙洛希妮不由得縮起身子猶豫開口:
「會不會是,算錯了……?啊,那不然就這樣吧!把我的分數讓10分給穗稀同學,這樣一來,你看,就完全一樣了!」
歐芙洛希妮從穗稀手中搶過通知單,用擺在櫃子上的原子筆訂正上麵的數字,然後向穗稀展示同樣變成150分的分數,還有穗稀的名字下從第2變成第1的排名。
然而不用說,這種騙小孩的玩意當然無法滿足穗稀的自尊心。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還是什麼嗎?算了,考慮到我們的年齡差距,你會這麼想也是沒辦法的事。」
「別、別再說年齡了!」
「可是你那個新身體不是很久以前製造的嗎?照這樣看來你自己的年齡應該也相當不得了吧?指宿同學的喜好真是特別。」
「從以前我就覺得……穗稀同學的個性真扭曲……」
「什、什麼……!我的心就像竹子一樣耿直!你才是口氣變得越來越大了!你呀!你這張嘴!」
「唔要!唔要噎我!」
歐芙洛希妮立刻為她小小的反擊付出代價,臉頰被穗稀的雙手像捏年糕一般左右拉扯。就在此時,如同廣大監獄的實驗室大門在鏽鐵的摩擦聲中往兩側打開。
「怎麼,精神不錯嘛。」
「安永同鞋。」
「哎呀,好久沒見到不是安永小姐的你了。」
安永瑛雖然沒穿上這所學園的製服,但是已經換上原本預定入學的市內有名私立高中的立領製服。
「我又不是自願穿女裝的!好吧,不過我也不是不能體會你們嫉妒的心情,身為一個男人卻比女人更有魅力,這也是個煩惱。」
「啊啊,這樣啊。那還真是辛苦了。」
穗稀不耐煩地隨口回應,雙手繼續拉扯歐芙洛希妮的臉頰。
「所以呢?上麵的情況怎麼樣?」
「那個啊,警察跟市公所衛生管理課的人還在,新聞媒體倒是都趕走了。善後工作也進行得差不多,老師們帶領候補生把僵屍的屍體……不,把變回屍體的僵屍運到焚化爐。讚助生則是被叫去打掃資料館,看起來簡直就像校慶結束後的放學時間。」
原本被綁在這間實驗室的床上接受治療的讚助生們,到了今天早上全部不見蹤影。數十張病床上唯一的病患隻有穗稀。
「啊呃,瑠佳捏?」
「宮川同學已經在醫務室醒來了。該怎麼說,總覺得好像被騙了。還以為她死了……嗯啊啊?」
像是有些不滿地用中指推高眼鏡的瑛突然倒下,口中發出女孩一般的尖叫聲。往他的臉頰亂打一通的綠色藤蔓在穗稀的手上不停扭動。
「真是的,我還以為她死了。」
「你要是真的這麼想,幹嘛用鞭子打我?」
「哎呀,用鞭子?我嗎?對不起,我完全沒注意。」
穗稀一臉蒙受不白之冤的表情眨眨眼睛。
因為瑛的不幸而得以脫離穗稀手指的歐芙洛希妮,用雙手撫摸臉頰小心翼翼地插嘴:
「那個,穗稀同學不去看看瑠佳同學嗎?」
「為何我非得為了宮川同學特地下床,拖著疲憊的身體爬上樓梯啊?」
「又來了……」
「什麼?」
「不,沒事,我沒有覺得你性格扭曲喔。」
「你這張嘴都是說些心裏沒想的事嗎?這張嘴!」
「唔要!」
接下來的五分多鍾,歐芙洛希妮的臉頰在穗稀手指的玩弄下,一會兒伸一會兒縮地扭個不停。
夕陽西下的時刻,歐芙洛希妮從地下回到地麵。
一樓走廊沒有人影,顯得一片安靜,隻有大批學生的腳步聲和輕微的喧鬧聲隱約從二樓傳來。他們現在應該正趴在通鋪上看電視,或是排排坐在一起看雜誌,或是打開零食的袋子,或是正在發撲克牌。在這樣的氣氛下,自己身上穿著的這套高價又古老的馬甲式洋裝讓歐芙洛希妮感到有些難為情。
透過窗戶可以看見西邊的天空被染上火焰般的鮮豔橘色,再往上空看去,橘色就逐漸融入濃密的深藍色之中。
室外運動場上還有幾個人影,身穿陌生工作服的幾個人,應該是市公所派來的清潔工。還有幾個身穿運動服的候補生提著折疊式擔架和水桶等工具,一邊談笑一邊走向宿舍。
他們前進的方向與歐芙洛希妮要去的方向相反,讚助生的房間是在這條通道盡頭的另一棟建築。
「歐芙洛希妮。」
聽見自己的名字,歐芙洛希妮嚇了一跳轉過身子。
隻見孝晴從出入口那裏走來,看來他正要從醫務室回到樓上的房間。樓梯就在出入口附近,照理來說他不需要往這裏走。
「緒澤的情況怎麼樣?」
「是,補充了水和營養之後,現在精神好多了。雖然她一直抱怨沒有太陽光隻有日光燈可以曬。」
「話是這麼說,現在已經快晚上了。」
孝晴的手從歐芙洛希妮身旁伸向窗台,略微彎腰望向窗外,他的驗來到與歐芙洛希妮的臉相同高度。
「……」
「可是,嗯,這樣很好。那家夥跟宮川都沒事,家長也已經好多了,明天大家應該都能走路回家吧。」
「孝晴。」
「……怎麼了?」
孝晴露出奇妙的表情,因為他意識到歐芙洛希妮認真的聲音和嚴肅的神色。
「你不問我的事嗎?」
「你的事?啊,年齡的事嗎?沒關係,你不想說就算了。」
「不、不對!不是那個……可是跟那個也有那麼一點關係……你知道,我不是普通的僵屍吧?」
「是嗎?」
「呃……應該不是吧,我是這麼覺得……」
孝晴一副意外的表情,讓歐芙洛希妮也變得沒有自信。
她早已作好回答各種問題的心理準備。
歐芙洛希妮·馮·史圖迪翁的曆史十分漫長。
她的出生和死亡都發生在無論時間還是距離皆極其遙遠的地方,被繼承史圖迪翁姓氏的曆代博士從死者之國——依艾絲琳的說法是神之國——帶回來,在那之後她遇上許多事,也到過許多地方。
自家的領地是神聖羅馬帝國符騰堡選帝侯麾下的男爵領地,生前最後見到的是威尼斯的美麗瀉湖、勃艮第的蒼翠山巒、陰森的立陶宛古城、英國引以為傲的學術都市牛津的研究室……然後來到這個遠東的島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