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少女一抖酒桶,五六隻通體晶瑩剔透的蜘蛛就飛了出來。
子夔在品酒方麵的知識也算非常豐富,但地獄蜘蛛到底是什麼一個樣子,他卻毫無所知,也不該胡亂猜想。如今親眼看見真的有五六隻蜘蛛跳了出來,他不禁心裏發毛。
讓他更加驚詫的就是那位第一少女。
她張開櫻桃小嘴,把那幾隻蜘蛛盡數接在口裏,幾隻蒼蠅大小的蜘蛛兀自在她粉嫩濕潤的舌頭上迅捷無論地爬行。
第一少女把蜘蛛吞進喉嚨,動作幹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
片刻過後,她就癱軟在地,一張秀臉卻比蘋果還紅,比胭脂還鮮,比晚霞還豔。
她就這樣醉死過去了!
子夔暗暗驚歎酒聖的神妙技藝,五六隻蜘蛛,五六滴酒,就能讓千杯不醉的第一少女給醉倒了。她猶自嬌喘細細。
剛才打開酒桶之後喪失的嗅覺,仿佛又回到子夔的鼻子,地獄蜘蛛在第一少女的嘴唇上留下了醇香的酒味。同時夜光酒也重新開始散發夜光酒本身特有的酒香,灑落在地上的一酒飄香也先前更加芬芳了。
子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了,醉客原野地下埋藏了的數萬壇第一少女精挑細選的好酒這時也紛紛冒出本身獨有的香味。
數萬種不盡相同的氣味就一下子湧進子夔的鼻子,而且每一種香都是異常清晰可辨的。在這一刻,子夔仿佛同時在喝一片原野上所有的酒;萬種佳釀集中於一個杯子裏,那是想一想都讓酒中豪客醉鄉酒鬼垂涎三尺的夢境。
子夔的確如在夢中,他又仿佛在細細品嚐數萬種絕不相同的酒液。這感覺讓他陶醉其中——他什麼都看不見,他什麼都聽不見,他隻聞到濃烈的掩蓋一片醉客原野的酒。
酒!
酒!
酒!
子夔掙紮著站起來,搖搖晃晃欲倒未倒的樣子,他已經被原野上飄來蕩去的馥鬱的酒香熏得醉了七八成。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去扶起第一少女,大地好像在強行翻轉,這一折騰他自己也倒了下來,頭部正好枕在第一少女的腹部上。
第一少女醉了
慕容子夔醉了!
醉客原野也醉了!
等到兩人醒過來,已經是七天之後了。
子夔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水中,準確點應該是臥在酒漿之中;他身上沒有一處不是濕淋淋的:長發上滴落的是酒漿,鼻尖上滴落的是酒漿,手掌上滴落的是酒漿。
子夔一躍而起。
還是站在酒漿之中,他的一雙靴子就浸泡在美酒裏。
哪一個嗜酒如命的人不曾夢到過自己每一天醒來都躺在酒裏?
子夔彎腰下去搖了搖第一少女的手臂,說:“醒醒!快醒醒!”
第一少女隻是低聲呢喃道:“走開!別妨礙我睡覺!”她翻了個身子又繼續睡覺,鼾聲又起。
子夔說:“快起來看看,地獄蜘蛛不見了!”
第一少女一聽到地獄蜘蛛,立馬跳了起來。
她往四周看了看,整一片醉客原野上都是酒壇、酒罐、酒桶、酒缸、酒壺、酒瓶、酒杯、酒碗、酒葫蘆的碎片!
她憤怒又痛心地說道:“是誰來我醉客原野搗亂?他媽的不想活了?”
她飛快地在醉客原野上跑了一圈子,地獄蜘蛛的酒桶連影子都沒有了;地上被挖得一個洞兩個穴,坑坑窪窪的,酒漿遍地都是,她一陣心疼一陣心酸,就流下了兩行熱淚,暗地裏說:“哪一個混蛋天殺的把我的藏酒給全都搗了出來?夜光酒也沒有了。地獄蜘蛛也杳無影蹤。我這麼些美酒夠喝十年的……”
她跪下,雙膝跪在一些坑穴的邊緣,她用雙手掬起一捧渾濁的酒液,倒在嘴裏。
突然,她一下立正身體,風揚長發,雙眼明亮,一臉豪情,說:“哪一個老不死的搗爛我的數萬壇美酒,我要他血灑醉客原野,為我五萬二千壇酒中極品陪葬!”
子夔走到她身邊,輕聲說到:“你看那人,會不會是你父親座下的水銀!”
第一少女高聲喝道:“水銀,你他媽的給我滾過來!看我不剝掉你的皮抽掉你的筋拆掉你的骨燒掉你的一雙肮髒險惡的爛手!”
一個滿臉都是縱橫交錯互相疊加的傷疤的年輕人就悠然自得地走了過來,第一少女實在是按奈不住肚子裏那股衝天怒火,斜身上前,左手一掌,右手一掌,左右開弓,惡狠狠地在水銀臉上蓋了十多巴掌。
第一少女喘著大氣,雙目冒著狠毒的火焰,停了下來,說:“水銀,你好大的膽子,敢動本小姐的藏酒?”
水銀兩邊臉頰都腫脹得老高,加上本來就特有的傷疤,就顯得特別古怪特別詭異。第一少女看著他這張臉就解了幾分氣。
水銀不卑不亢地看著第一少女,說:“大小姐,請息怒;水銀就算有天大的膽子都不敢動大小姐的美酒佳釀,水銀甚至不知道大小姐在醉客原野上藏了那麼多酒,那是大將軍的酒吧?”他又看了看子夔,不冷不熱地說:“慕容兄,什麼時候出來的?”
第一少女怒道:“本小姐砍了你這豬頭!”她右手斜掌作劈狀,靠近水銀脖子時,那掌的邊沿閃起了亮光,那是第一少女擅長的——掌刀。
子夔在緊要關頭握緊第一少女的右手手腕,第一少女對子夔怒目而視:“死慕容逃犯,你幹嘛?你也敢來搗亂?你敢攪擾本大小姐的好事?”她左手再來一下掌刀,子夔來不及阻擋,掌刀已經在水銀脖子上劃了一下,不很深,但也流了一脖子的血。
水銀不驚不怒,神態自若,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對腫脹對傷口對鮮血不管不顧,任鮮血長流,讓血自己止住。第一少女看到了他那高傲的神情,大怒,水銀的變現讓她的憤怒火上加油。她正要第三次對他下手,隻聽水銀說:“大將軍要我帶大小姐回家。”
第一少女哼了一聲,說:“不回!打死也不回家。你回去跟你的大將軍說,他一輩子都不用等我回去了。”她還沒有說完就拉著子夔的手,向西而行。
水銀上來攔住她,道:“半月之後是將軍夫人的三十壽宴!大將軍要求大小姐無論如何一定回去!”
第一少女停下腳步,冷笑說:“什麼將軍夫人三十壽宴?將軍夫人不是已經死了二十年了麼?”
水銀說:“大將軍吩咐下來的事情,水銀不敢有違;如果大小姐不隨水銀回去,水銀隻好強行將大小姐接回家去。”
第一少女說:“就憑你?你連隻雞都抓不了,敢來‘接’我回去?讓開,否則我會讓你全身每一個地方都跟你的豬頭一樣浮腫。”
水銀像塊堅硬的石頭,動都不動一下。
第一少女大怒,二話不說,已經催動魔法掌刀,刀鋒隻往水銀胸膛削去,她要水銀斃命當場。這一次,掌刀雖然碰上了水銀的身體,但水銀的身體好像是空的,掌刀什麼都沒有削中;第一少女甚至由於疏忽而打了個小小的趔趄。
子夔跟水銀也有些交情,但水銀這人是他見過所有人當中可能是城府最深的人;子夔知道這個臉龐上有十數道傷疤的少年隻是個非常聰明的讀書人罷了,他從來都沒有想到水銀居然還會魔法。
水銀露了一手,當場把第一少女激了個狂怒;第一少女本來就以為自己這一刀過去,水銀不死也肯定要躺在病床上一輩子;她怎麼知道水銀竟然還會魔法,剛才躲避她那一掌刀,水銀用的可能就是失傳多年的幻空大法。她刀一觸碰到水銀的身體,他就立即在她眼皮底下在極其短暫的時間裏幻化成空氣,然後一刹那間又回複成原來完整無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