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此。」
總之,在這裏枯等也遲早會被盜賊們追上。兩人對望了一眼後,迅速朝竹林狂奔而去。
「學姊,你有看到那個頭目的長相嗎?」
「看到了。一眼就令人畢生難忘。」
「有這麼美嗎?」
「或許吧。」
翠鳳點點頭,瞄了身旁的龍童一眼。
「……你很關心對方的長相?」
「假使今晚沒有逮到她,以後要追捕她時,外表也是很有用的線索。」
「啊……原來你是這個意思。」
「不然學姊認為呢?」
「呼呼……我還以為你對母親以外的女人都興趣缺缺呢。」
「那也不見得啊。」
龍童咧著嘴回道,同時看了看兩人的後方。
他們跳過蓬萊園四周近乎坍塌的圍牆後,來到空蕩蕩的暗巷中。這附近一帶跟蓬萊園很類似,有許多無主的廢棄房子。所以這區的人口密度在都城中算是異常地低。
「——那些家夥有追來嗎?」
「有的。」
禍蛇黨的男子就跟在不停奔馳於夜色下的兩人背後。雖說要甩掉這些人並不困難,但龍童與翠鳳卻故意不這麼做。
「對了,學姊,剛才我沒聽清楚,那個女頭目看到琥珀後說了些什麼?」
「我記得……應該是愛新伯顏吧。」
「愛新伯顏?」
「我也不懂那是什麼意思。不過,那女子似乎生於異國,能流暢地說出外國語。愛新伯顏或許是她母國的語言吧。」
龍童確認追兵依然緊緊跟隨在後,於轉角處拐了個彎,將手扶在暗巷旁矗立的白色牆壁上並蹲下身子。
「我要跳羅。」
翠鳳喊了一聲,隨即便以龍童的背部為踏台奮力跳起,直接飛上那堵高牆。接著,她又移動到已宛如廢墟的房子屋頂上,再將收在腰際的鞭子朝龍童垂下。
「失禮了。」
龍童藉著翠鳳的拉力隨後跳上牆。就在他迅速移往屋頂時,盜賊們也剛好從轉角處現身。
「真驚險啊。」
龍童隨翠鳳一起俯臥在黑瓦築成的屋頂上,然後從懷中取出心愛的橫笛,用力吸了口氣後大聲吹響。
嗶——
尖銳的警笛聲再度響起,就跟方才在蓬萊園中使盜賊們雙腿發軟的笛音完全相同。
盜賊們一聽見聲響,立刻在原地停步不動,顯得有點手足無措地環顧四周。他們大概不敢確定這次到底是真是假吧。
不過就算再怎麼相似,這也是龍童模仿出來的笛聲,並不是捕快們製造的。然而,在這寂靜的夜色下,會對這種尖銳聲響迅速起反應的,可不是隻有這群宵小而已。
「!你們這群家夥是誰!」
聽了剛才的笛聲後,一大群身著製服的男子們從暗巷旁的廢棄房屋中蜂擁而出。即使附近的光線不足,也能判斷出他們裹著鮮紅色的上衣並手持雙叉——也就是刺叉。這些人正是以此武器為標記,守護都城治安的捕快們。
「嗚哇!」
當盜賊發現突然衝出的人竟是捕快時,慌忙想做鳥獸散。不過,長時間以來讓宵小橫行,被都城百姓嚴厲批評為酒囊飯袋的這群官差們,當然不可能輕易放過這次擺脫臭名的大好機會。
「通通給我抓起來!」
隊長的號令一下,從四麵八方傾巢而出的捕快們將到處亂竄的宵小一一擒下。官差的人數超過盜賊好幾倍,況且還謹慎地配備有盾牌,禍蛇黨擅長的飛刀在此根本派不上用場。就在這種寡不敵眾的情況下,禍蛇黨的殘餘份子沒過多久就被全數逮捕。
「……沒想到這麼順利。」
龍童收起笛子,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
捕快現身的時機看起來似乎過於巧妙。其實官差之所以會及時出現,也是龍童規劃中的一部分。他事先以善良百姓的姿態向官府密報,盜賊就躲在這附近的廢棄房屋中,正因如此,捕快才會在這附近加強戒備。
假使如琥珀一開始所建議,叫捕快們前去蓬萊園埋伏的話,這批宵小大概一開始就不會現身了吧。所以龍童與翠鳳才要故意當誘餌吸引盜賊追來,讓這群人自己跳進預先安排好的陷阱裏。
龍童從屋頂上微微抬起頭,欣賞禍蛇黨崩潰前的最後一幕。他突然偏著頭蹙眉問:
「……話說回來,這些人也太遜了吧?惡名昭彰的禍蛇黨竟是如此下場——一
「不足為奇。」
翠鳳的眉宇問也緊緊夾起一道皺紋。她開始背對那群官差,從屋頂上慢慢步離。
「怎麼說,學姊?」
「禍蛇黨的恐怖之處,就隻有那名女頭目而已。如果沒有那個女的,剩下的人不過是烏合之眾。」
翠鳳在不引起捕快的注意下輕輕跳入幽暗的狹窄小巷,隨後又回過頭咬著嘴唇對龍童說:
「……現在回頭想想,我第一次與禍蛇黨遭遇時可以順利逃脫,也是因為當天女頭目不在場的緣故。如果當時那個女人在的話,我鐵定無法安然無恙地撤退。」
這位雷星武術院鼎鼎有名的「玉麵公主」——冷若冰霜的學生總監,竟會因回想當時的場景而冒出冷汗。龍童由學姊的這種反應可知,那位飛天夜叉的實力究竟有多麼驚人。
這時龍童才恍然大悟地說道:
「原來關鍵在那名女頭目——」
「沒錯,就是因為她不在的緣故。」
「我們設下的陷阱也被她看穿了嗎?」
「如果是的話,她會故意讓部下們自投羅網嗎?總之,那個女頭目現在還逍遙法外——話說回來,你的好夥伴到現在還沒現身。」
「對喔!那女人該不會對琥珀窮追不舍吧?為什麼她單單看上琥珀——」
「理由我也不懂……不過,那兩個人似乎頗有關聯。」
「關聯……?」
「因為你沒有靠近看過女頭目的臉,所以你才沒察覺此事。」
翠鳳沉重地歎了一口氣,抬頭仰望在夜空中靜靜灑下光芒的滿月。
「那個女頭目的眼珠……跟你的好朋友顏色一模一樣。」
「——」
琥珀從小就對自己的腳程很有自信。雖然這件事並不光彩,不過這種自信可是當年在市場偷竊維生時,每次從可怕大叔追趕下虎口餘生所建立起來的。
而且,這種自信也不是毫無根據。當琥珀被強製送入武術院後,不管是跟同學對打練習,或是上場比賽,甚至是潛入廚房偷東西吃,他都能展現出超乎對手的速度。總之,他不但身輕如燕,還具備過人的耐力。
所以琥珀才會對眼前的狀況感到難以置信。
在幾乎喘不過氣來的琥珀麵前,那女人——被稱為飛天夜叉的女賊,正輕鬆地佇立著。
「好不容易才追上你啊,愛新伯顏。」
當下的琥珀已經氣喘如牛了,但輕易趕上自己的這個女人呼吸卻絲毫沒有紊亂,甚至還能悠閑地露出嫣然一笑。這種強烈的對比簡直令琥珀無法接受。正常的情況下,應該是琥珀若無其事,對手精疲力竭才對啊,結果現實卻恰好相反。
從蓬萊園出來跑了好長一段路,本來琥珀以為對方應該沒力了,但事實根本不是如此。當時自己因起了好勝心,還決定徹底引對方繞遠路,不過現在看來,這可說是琥珀的一大失策。
因為最後琥珀竟然跟龍童他們走散,落人必須單獨對抗飛天夜叉的最糟狀況。
「可惡……!」
用力吸了一口氣後,琥珀擦了擦臉上的汗。
本來他計畫如果真的要打,就要跟龍童與翠鳳並肩作戰。不過既然現實如此,自己也沒有其他選擇餘地了。琥珀下定孤軍奮戰的決心後,將筆架叉重新握牢。
琥珀與女頭目對決之處——其實他也不清楚這裏是哪——似乎是位於荒廢很久的寺廟境內。破損不堪的石板地從瀕臨倒塌的山門邊延伸而出,鋪有白色砂礫的界線也早已模糊不清,正殿的外觀更是如同廢墟,礙眼的雜草四處竄出。
在這種空曠荒涼的駭人場所中,琥珀死命盯著眼前的女頭目。如果有第三者在場,大概會以為這兩人正在屏氣凝神地尋找對手空隙吧。不過事實上,琥珀現在隻是以急促的呼吸盡量設法恢複體力而已,並不是因為要思考作戰策略才牢牢盯住對方。簡單地說,他現在根本沒有主動出擊的餘力。
女頭目大概早已察覺此事,便主動朝琥珀定來。
「不要那麼緊張嘛,愛新伯顏。」
「我叫琥珀……。」
「琥珀?是喔……這是你現在的名字。」
女子將手擱在腰帶上,眯起眼睛。
「聽起來不錯,不過你的真名還是愛新伯顏。」
「我說我叫琥珀!」
「我叫璐璐潔。」
好不容易梢微平穩的呼吸,又因為自己的大叫而狂亂起來。女子對琥珀繼續說道:
「我的名字是璐璐潔……不管你叫琥珀還是什麼,從現在起跟我走吧。」
「……什、什麼?」
女子——璐璐潔朝琥珀伸出手,琥珀隻能愣愣地望著對方。
「你的眼珠顏色跟我一樣——你的確是正牌的愛新伯顏。」
璐璐潔又向琥珀接近一步。
「剛才我們在竹林對看時,你就已經發現了吧。不,應該說感覺出來了才對。」
「才怪!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琥珀將筆架叉的尖端對準女子,大聲辯駁道。每當璐璐潔走近自己一步,或說出一句話時,琥珀就覺得心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開始崩潰。在此之前琥珀身為「自己」的信心,都從與璐璐潔的邂逅起,變得完全無法依賴與掌握了。
隻要看到璐璐潔那雙跟自己顏色相同的瞳孔,琥珀就覺得背脊升起一陣寒意。這家夥到底是誰?她到底知道我多少過去?
此外更重要的是——我到底是誰?
為了將心中猛烈湧現的疑惑漩渦趕跑,琥珀用力地搖著頭。
「總之!既然都來到這裏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對你是何方神聖一點興趣也沒有!」
琥珀勉強鞭策起自己因未知恐懼而僵硬的雙腿,朝璐璐潔主動出招。
「原來如此……這樣才像你嘛。」
「別裝熟了!」
剛才還一直害怕對方逼近的距離,現在卻被琥珀自己在瞬問歸零。他將右手的筆架叉一揮。
「姊姊我原本還以為你會乖乖跟我走呢!」
「?·」
璐璐潔僅將身上的黑色外衣留在原地,底下的身軀卻輕鬆閃過琥珀的一擊。她輕輕降落在已經乾涸的洗手石缽上,將褐色肌膚大膽地顯露出來,就跟平常表演的時候一樣。不過,今晚她手上卻多了一條黑色的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