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尹昌衡單獨去見趙爾豐,名義是晚輩向長輩討教。謙恭的晚輩谘詢了很多行政管理上的問題,然後進言道:
“大帥身邊還有如此多的衛兵,會引起他人不必要的疑慮和聯想,不如先將這3000人交軍政府接管,再以軍政府名義下令仍駐原地保護大帥,這樣就可以杜絕流言。”
經曆過無數風浪的趙爾豐居然會相信了、或者說是無所謂,手書一道命令,把3000名衛隊的指揮權拱手交出。
這一被謀劃者們自以為得意的舉措,也恰恰證明了他們對趙爾豐陰謀複辟的指控,隻是“革命”的策略和謊言而已。
衛隊被調離總督府,在成都南苑集結,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絲毫不知道另一支部隊已經將他們包圍,並且將他們納入了大炮的射程。如果他們敢於盡忠職守,他們將遭到徹底的毀滅。
另一支部隊則在淩晨時分悄悄包圍了總督府。營長陶澤錕,被委派為敢死隊隊長,負責關鍵的擒趙行動,他的收獲將會是一個團長的位子,以及他沒料到的青史留名。
尹昌衡親自負責掩護,他從正門入內,說服了剩餘的衛隊放下武器,而陶澤錕則從後牆翻入內院,衝進了趙爾豐的臥室。尹昌衡告訴老帥,為了他的安全,還是一同到軍政府去。
四名士兵一擁而上,將老帥架起來,拖到了軍政府。
這就是被“革命者”們津津樂道的智取趙爾豐。
在整個過程中陶澤錕隻砍死了試圖抵抗的一名警衛人員,也有野史說那隻是一個伺候丫頭而已。
尹昌衡在完成了這次行動後,卻說自己完全是“被迫”殺害老長官的。逼迫他的人,既有同盟會、“同誌軍”的人,也有蒲殿俊這樣的“紳士”們。同誌軍想殺趙爾豐的動機,隻是覺得這次造反沒有成就。
“覆清我首也,伐趙我初誌也,首功不賞,初誌為酬,奈何即罷?”
而蒲殿俊等逼迫尹昌衡,是因為他們自己受到了“士民”的“逼迫”:“不殺趙爾豐,軍民無噍類矣!”
尹昌衡然後“無奈”,拖了幾天,實在拖不下去了,才動手。
在這份漏洞百出的辯解中,至少可以看出,這位下令砍下趙爾豐腦袋的年輕人,並不真正相信那位老人是該殺的。
而麵對突然闖入的士兵,趙爾豐十分平靜,走到階下,問尹昌衡:“能相活乎?”
尹昌衡歎息著說:“既此非我意,當語眾紳。”
但是,眾人的意見都是:“爾豐屠川人,川人死於兵者數十萬,死於亂者百萬,是夫之肉其足食乎?”
趙爾豐終於成了這場大災難的最大替罪羊!
其實,要論起私人交情,趙爾豐及其兄、前任四川總督趙爾巽,都算是尹昌衡的仕途恩人。
尹昌衡從日本留學回國後,先在廣西當軍校教官,因過於激進而被除名。
趙爾巽倒是不拘一格,任命他為四川督練公所編譯科長兼四川講武堂教練官。1910年,在新軍十七鎮成立典禮上,他居然當場駁斥了前來致賀詞的趙爾巽,而趙爾巽卻因此認為他是個人才,十分器重,尹昌衡從此成為新軍中的靈魂人物。
趙爾巽在離任時向繼任總督、自己的胞弟趙爾豐做了推薦。趙爾豐到任後,立即任命尹昌衡為陸軍小學的代理總辦,為尹昌衡在新軍中的發展提供了一個重要的基地。
他絕對沒有想到,自己會死在這位著力培養、極其信任的年輕軍官手中。
尹昌衡雖然年輕,手段卻極其老辣。他依靠著川籍軍官的力量,與失意的谘議局副議長羅綸合作,一個動用軍方的力量,一個動用軍隊的力量,終於成功地趕走了蒲殿俊和朱慶瀾,奪得了政權。而趙爾豐的腦袋,也成為他們鞏固權力、揚威立萬的台階。
趙爾豐的首級,被掛在長杆上,在成都城內遊街示眾,這與其說是對“反動舊官僚”的清算,不如說是新政權對一切潛在的敵人的警告,而這種敵人往往都是他們內部可能與其競爭的同誌兼兄弟!
所以,這也正是王恒嶽堅決不願意留在成都,堅決不願意和這個“革命黨”合作的最重要原因。
和這些人合作,天知道哪一天,自己的腦袋也會和趙爾豐一樣被懸掛在城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