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帝都可真苦啊，我無依無靠的，錢也不多了，隻好在郊外租了間破屋子。我替人漿洗衣裳，涮馬桶，才帶大了宦娘。
宦娘打小就懂事，有一次她一個人偷偷地在河邊哭，後來我才知道附近的孩子欺負她是沒爹的野種，我聽了也偷偷地抹淚。”
宦娘哭道：“娘，別說了。”
大娘哆哆嗦嗦地敘述：“從那以後，她再也不問爹的事了，家裏有什麼活，她都幫著幹。她從出生到現在，沒過個一天好日子，都怪我呀。”
“小姐，以後請您一定要為宦娘找個好婆家，她，她是個命苦的孩子。”我點點頭，咽下淚。
大娘眼睛死死地看著屋頂，嘴角帶著笑意：“你來接我了，你中了狀元，來接我了麼？”她握在我手中得手一鬆，就此死去。
宦娘大慟，一個小童衝進來：“你們的藥送來了。”小樓罵道：“人都死了，還要藥幹什麼？”付了他些錢，將他們打發走了。
宦娘死死地抱住大娘：“娘，你醒醒啊，我現在去小姐家裏做丫鬟，等掙了錢，給你買吃的，我們還沒過上好日子呢。
你不是說想找到爹嗎？我們去看他，我去找，我去找他。”她眼神有些迷亂，站起來朝門外走去。
小樓給她點了睡穴，我悵然道：“讓她睡一會，找人將大娘下葬了吧。”
快黃昏了，宦娘才從夢裏醒來，她睜開眼，大叫：“娘。”她看到我，愣了一瞬：“小姐，剛才我夢到娘死了，不是真的，對吧？”
我搖搖頭，她臉色煞地變得慘白：“我娘呢？”
我答道：“已經下葬了。”她倒像是鎮定了下來：“我去看看她的墳墓，好嗎？”
我扶著她，大娘的墳上鋪撒著新土，一圈的白紙花更顯淒清。宦娘磕了三個頭，喃喃道：“你這麼去了也好，下輩子別再受罪了。”
我關切地問：“宦娘。”她吸了口氣，道：“小姐，我感謝你呢。在路上多虧了你我才擺脫了惡霸，也是你請了大夫來，如果沒有你，我娘隻怕連棺木也沒有。”
我低下頭：“可是還是沒救活呢。”宦娘轉過身，向我磕了幾個頭：“她至少有了希望，小姐，宦娘願意做牛做馬報答你。”我扶起她：“我答應過大娘，會照顧你的。”
她搖搖頭：“宦娘雖然讀書識字得少，但也知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看她這麼執坳，我歎道：“到時候再說吧。”
“你還想聽下去嗎？”我沒反應過來，宦娘凝視著墳上的白幡：“其實我娘找到爹的，她以為我年紀小不記得。我們到了帝都，我與娘挨家挨戶地問爹的名字。蒼天不負有心人，我與娘到了爹的府邸，我遠遠地見他穿著大紅的衣裳，笑容滿麵地站在門外。我現在還記得人們說的話，趙進士迎娶工部侍郎的女兒，娘聽了黯然地帶著我到城郊住了下來，再也沒提過找爹的話。”
我腦中閃過一個人：“你可記得他的名字？”宦娘咬牙切齒道：“趙司。”
“是他，帝都尹令趙司，與方安其一道參定國侯王樂山的趙司，帝都有名的酷吏？”
宦娘看著我：“我並不知道這麼多？”我揉了揉太陽穴：“這可不好辦了，你可想過要讓他認你嗎？”
宦娘搖搖頭：“不了，當年娘為了不耽擱他的仕途，放棄了。我更不想了，我就當從小沒有了父親就是。”其實我們心裏都明白，即使找上門去，也隻會自取其辱。
我看著她道：“宦娘，今日你說過的這些事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她點點頭。我鄭重道：“我今日帶你回府去，你記住我的身份，我是當今天子的姐姐長樂公主，丞相的夫人。不管你以前有什麼恩恩怨怨，前塵往事都忘掉，從今以後你要效忠相府，不得做半點違背相府的事。若是你做不到，我給你些銀子便是。”
她立刻跪下：“宦娘願意效忠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