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隨商夜離開的身影追去,身上也扛了不大不小的碎石。越往前走,愈顯嘈雜,顧不及搜尋商夜,我們都被人群齊心堵堤的熱情感染,忙著來回搬運。當最後一袋碎石被扔在高高的堤壩上,彌補了最後一點決口時,轟轟的笑聲鋪天蓋地襲來,衛吾嚴肅的老臉上也是抑製不住的笑意。我身旁一位粗大的漢子也不住念叨:“阿彌陀佛,終是堵上了。”
人們對生命的渴望,對求生的喜悅充斥了整片水域。衛吾是似極不相信地揉揉眼盯著不遠處的少年,我隨他目光看去,商夜挺拔的身姿立於水中,肩上避雨的披肩有些淩亂,但也掩不了他高貴風華之氣。
衛吾雙腿一跪,老淚縱橫,喧鬧的人群此時詫異地看著這一幕。衛吾聲音有些硬咽:“丞相...丞相...”
人群立刻安靜下來,忽地一兩個跟著跪了下去,接著是一大群,一大片,我也隨人們跪下,埋低了頭。
商夜有力地扶起衛吾,扶起一地感激的民心,鄭重道:“有我在一天,就絕不會容人輕視你們的性命,我將與你們生死與共。”高貴如是的丞相與他們一同扛泥碎沙,共同麵對生死;他們原本被拋在下層苦求生存,卻沒料到他們的丞相從未放棄過,還如此珍視他們。一直本已麻木的臉上也逐漸恢複了光華,有的已忍不住低低啜泣。
衛吾安撫好激動的人群,商夜眼神透徹地掃過人群,我將頭埋得更低,暗想:沒看到我,沒看到我。
果真是夜路走多了,終將遇到鬼,商夜眼睛也太具有透射力了,竟會在如此多的人中尋到我。他若無其事地拉過我,捏得我手腕疼痛地離去,方安其仍是一臉冷漠地緊隨其後。
我有些磨蹭地換著衣服,暗想商夜的臉色一直不太好,若是我惹怒了他,可沒什麼好果子吃。一會兒誠心誠意地道個歉,讓他消一消怒氣,不是我沒骨氣,隻是識時務為俊傑,小女子可不想把如花性命給犧牲了。
我碎碎念地穿過房廊,在他門外駐了足,身邊護衛不住催促:“丞相正等著呢。”我一臉不情願地進了屋,商夜聲音倒是極為柔和:“來了。”驚得我一身雞皮疙瘩。
我極為諂媚道:“來了。”
他皮笑肉不笑道:“你倒是好本事,將阿大、阿二也說動了。”我腦中一滯,誰是阿大、阿二?轉念一想,定是那兩個木頭護衛。
好女不同男鬥,我笑得更加燦爛:“夜哥哥,你可調教了兩個好護衛,他們一看你有危險,就奮不顧身地向前衝去了,得奴如此,夫複何求?”我還極為感歎地仰天長笑:哈、哈、哈......
感到渾身一激靈,商夜幽黑的眼眸凝向我,我暗罵:你老人家就不能配合一下?
我正苦苦思索逃身之計,方安其倒是來得正好,他的聲音恍若木蘭:“丞相,據臣所知,明日一早將有一場暴雨,隻怕先前所做的功虧一簣啊。”
商夜注意力果然轉移了,他眉頭深皺,似是極為煩憂。
商夜揮手讓方安其先下去,自己獨坐書房,整個人沉於夜幕中,有些孤寂。他蕭索地開口:“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對水災如此關心嗎?”他的聲音有些苦澀:“我娘親就死於洪災中,那年洪水下來,我娘親死死地護住我,自己、自己......”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可恨賑災的官員隻會魚肉百姓,哪顧我們的死活。洪災過後,就是瘟疫,我一路沿街行乞,終是不支倒下了。若是沒有商師傅,哪還有我今日?”
商夜這是第一次談起自己的身世,他輕描淡寫地帶過了當年的災難,可史書上卻觸目驚心地記載:饑民爭相食。他一個幼童之軀在如此殘酷的大災中存活下來,其中艱辛恐怕不足為外人道也。
想到自己也是無父無母,瞬時紅了雙眼,輕輕地摟住商夜,他果然身軀一震。他聲音有些低沉:“從那時起,我就發誓一定要把那些魚肉百姓的官員、老爺踩在腳下,憑什麼我們這些賤民就要蠅營狗苟地活著?
我輕輕地拍著他,聲音輕柔地勸道:“夜哥哥,天不絕人路,我們一定能找到法子渡過這場災難的。”
他聞聲忽地推開我,臉上表情變了變,靜默地盯著我。他伸手到我麵前:“你,你起來吧。”
我扶著他站起,腦中倏地想到一個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