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坐在房間裏，繁雜的絲竹聲不時傳進來，喧鬧了原本寧靜的空氣。商夜奉聖旨巡視江南百官，極盡張揚奢侈，今夜便是返回帝都之時。他選擇了乘花船沿運河而上，我的房間被安排到船尾，但仍抵不住夜夜笙歌的嘈雜。
我走出房間，獨自在船尾靜靜地發愣，涼涼的夜色晃蕩著如墨的水域。回過頭時，我被一抹幽黑的身影生生地嚇離了幾步，待看清來人時，我不竟吐了一口氣。商夜眼眸幽黑，仿若一彎深潭，語氣中有絲遲疑：“你很像一個人。”我心中一驚，若是被發現了，我該如何自處？我壓低了聲音，變幻了語調：“嗬嗬，能和丞相大人的故友相似，真是小人的榮幸。”
他忽地變幻了眼眸，嘴角勾起一抹魅惑的微笑，隻手挾住我的下巴：“能令西域少主傾心的女人定是有些手段的吧。十萬黃金，可供十萬大軍戰時一年之資。我倒很好奇，這樣一個女人，沒有畫像，隻有一個名字阿無傳遍天下，令眾人苦苦尋找。”我心中各種情緒湧動，靜定是考慮到我曾被人重傷過，不宜露出畫像，他為什麼這麼傻，總是為別人考慮呢？
我雙手抵住商夜，別過頭：“丞相大人的情場事跡傳揚天下令阿無汗顏得很。”這幾天，我才知道他一年前忽地熱衷於煙花之地，對各色美女來者不拒。
他鬆了手，極愜意地扶著木欄：“放心吧，對你這樣的醜女子我可沒興趣。”心中仿佛被血淋淋地刺開，多年前那個青衣少年堅決地說不會在意我臉上的一團黑氣，多年後這個少年卻成了情場浪子。我是不是該慶幸沒有在十六歲之前踏出小園，耐心地等待黑色消失殆盡，恢複了常人的麵貌。
我有些猶豫，心有些疼：“那些美人兒真的好嗎，你這裏不寂寞嗎？”我手指貼向心的位置，低低詢問。
他的聲音仿若來自亙古的遠方：“嗬嗬，寂寞。”他將頭抵近我:“原來，你就是這樣勾引男人的啊。不過，這招顯然比不過直接脫了衣服上chuang來得好。”我又羞又怒，回過神時早已不見了他的身影，空氣中留下淡淡的哀傷。
一夜的行程，應該駛出了揚州，我迎著晨曦淡淡地看向煙雨朦朧，綠柳鎖岸的景色。一個柔媚的咯咯聲傳來，我掃向她，立刻認出她便是那晚陪伴商夜的美人兒之一。她頭上高高挽起了發髻，略飄落的一咎青絲緊貼耳際，金色的釵飾叮叮作響，修長的脖上環了一圈珍珠。她眉目間風情無限，微啟紅唇，露出一口貝齒：“感情船上還養了這麼個大小姐。”我皺了眉頭，暗想對上這麼號難纏的人物，不如避開。
她挑釁地攔住我離開的去路，一手叉腰，一手向我額頭指去，我不耐地繞過她。她雙手猛地向我一推，口中大罵：“還敢跟姑奶奶耍脾氣。”我腳步不穩，向後滑去，眼看要倒地，一個清俊有力的懷抱環住了我。
商夜冷冷地命令那個女子：“滾。”她眉目間含著委屈，準備開口，但在商夜嚴厲的神色下識相地離開。我向他燦然一笑，他忽地像被灼了一般，推開了我，神色冷漠：“我討厭你這雙眼睛。”留下我不解地回了房。
我關好門窗，摸摸臉上的麵具，未見任何異樣。我迅速地走到梳妝鏡前，輕輕地揭下它，想著這時間不會有人來打擾，就讓原本的皮膚透透氣也好。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亂了我，我迅速地戴好這張皮麵孔，門外的人似乎頗不耐煩，猛地劈開了門，走了進來。
我笑得有些勉強：“不知丞相大人有何貴幹？”那個青衣少年定定地凝視我，我裝著漫不經心地拍拍臉，還好，應該不會被發覺。商夜幽黑的眼眸閃過一絲玩味：“沒事，我隻是忽然想起就來看看。”我心中咒罵，臉上仍堆了笑:“那看也看過了，丞相大人請回吧，小女子要更衣了。”幸好他沒有為難，徑直走了出去，我迅速地掩上門，鬆了口氣。
還未待我站穩，門忽地打開，我跌入了商夜的懷抱。他略勾嘴角，伸手向我臉上揭去，我恐懼地睜大眼想伸手阻止，但他出手更快，扯下了我臉上的麵具。
從未想過我們會在這樣的情形下相遇，慌亂無措、擔憂恐懼所有的情緒向我襲來，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商夜伸出手指輕輕地撫上我的臉，仿若疼惜易碎的瓷器，他笑得極輕極柔，伸長手臂緊緊地摟住我，令人窒息。
他嘴角含著微笑，眼眸中湧出的卻是襲人的寒氣，聲音低沉魅惑：“你在怕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