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阜成門外煤市裏,大批量的進進出出是瞞不住人的,且不說大車隊是多麼顯眼,還有稅課司老爺和牙人這種官方的存在。
泰盛煤鋪獲得了八萬斤煤這種消息,一夜之間其他各大煤鋪都知道了。這讓眾人很是奇怪,西山出了亂子,僅有的產煤也被他們吃入,不知道泰盛煤鋪又是從哪裏收來的煤。打聽過後才知道,原來泰盛煤鋪換了東家,而這批煤是新東家從北邊弄來的。
此時煤市上,小煤鋪基本已經無生意可做了,大都直接歇業過年。而泰盛煤鋪之外的十六家大煤鋪這十來天總共已經囤積了三四百萬斤煤炭,但並不放量賣,每家隻每天外售少量維持住行情高價。
雖然礙於種種複雜到不能明說的原因和某個不好明說的宦官衙門,各大煤鋪集體在暗中排擠泰盛煤鋪,不過暗中排擠不等於蓄意敵對。泰盛煤鋪這個前行業龍頭在此困境中還能搞來煤炭,一時也真叫人無話可說。
更何況泰盛煤鋪這個新東家身份也很特殊,據傳是曾經來整頓過煤市的李僉憲。聽起來又使人感動很怪異,怪異到眾人都拿不準主意,要先觀望一番再說。
有的人心中暗笑,李僉憲入主泰盛煤鋪,又想法搞來這多煤炭,八成也是想趁著行情撈一筆暴利啊。煤價不到半個月,已經漲到之前的四倍,有門道的人誰不想插一手?
他還在任的時候來整頓煤市,是多麼義正詞嚴,多麼剛直清廉,結果丟了官後,立刻華麗的大變臉,跟他們這些被罵成奸商的同流合汙,真是叫人大開眼界,情何以堪。
這天一大早,李佑以絕大的毅力從溫暖的被窩中爬了出來,吃早膳時匆匆掃了幾眼邸報。
臨近年終,朝廷除了吵架和大慶典外,其他業務基本停滯,邸報沒什麼好看的。但今天有點新鮮內容,兩淮鹽案拖延了八個月後,被前李大人坑進天牢的“揚州三人組”的最終判罰結果出來了。
三人一個也沒死,前鹽運使丁大人罷官、抄家、永不敘用;前參政署理知府羅星野罷官、抄家、充軍、永不敘用;前鳳陽巡撫楊大人罪行較輕兼地位較高,朝廷優容後隻處以罷官。
看著三人下場,仿佛都是很遙遠的名字了,李佑唏噓過後便將邸報放至一旁。生活總是向前看的,如今他還有其他重要事情,這三人已經是過去式,不值得浪費太多時間。
要開始賣煤了!李大官人今日親自去坐鎮泰盛煤鋪,大小掌櫃、賬房先生、各種夥計紛紛就位,隻等東家一聲令下。高掌櫃站在東家麵前,仔細稟報過今日準備狀況。
“消息可曾放出去了?”李東家問道。
“昨日便已將夥計都派了出去,去城裏幾個大廟會和年市上傳揚我泰盛煤鋪自今日起,每日售煤四萬斤的消息。”高掌櫃答道。
說實話,高掌櫃並不讚同東家這個決定。在他看來,最穩妥的辦法是與其他同業一樣,囤積煤炭等待最佳時機,反正有銀號支撐,不缺周轉銀錢。
囤煤還有個好處就是,這樣可以和光同塵,不至於引起同業的不滿。不然別人每天隻是象征性放個千八百斤,而泰盛煤鋪每天放出幾萬斤,不但太特立獨行,而且可能還對市場造成小小的難以預測的幹擾,引發同業的敵意。
不過東家仿佛毫不在意這點,高掌櫃也沒辦法。
“從西城兵馬司請的官軍差役可曾到了?”李東家繼續問道。
“已經就位,先給了十天價錢。”高掌櫃答道。
對於東家通過私人關係從兵馬司請來官軍差役維持秩序,高掌櫃也覺得有點多餘,實在不覺得有必要如此。賣煤而已,又是不是讓別人來搶煤。
“號房是否就緒?”李東家還問道。
“皆已安排好。”高掌櫃肯定性的答道。
東家要求另設號房,與煤場分開,先在號房交錢取票,然後去煤場憑票取煤。對這個決定,高掌櫃還是覺得多此一舉…
正在已經閑散十來天的泰盛煤鋪員工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過個好年的時候,泰盛煤鋪外麵漸漸也聚集了不少人,大都是聽到消息後前來買煤的。
就像李佑所發現的,京城人家,過冬之前家家存煤,隻是根據一時財力有多有少而已。但從整體來看,存煤總是要不斷補充的,並且要在用完之前提前補充。
但如今煤市上出售的煤炭數量很少,各家鋪子每天最多也就賣個千把斤炒作價格,和京城號稱百萬的人口比起來,簡直杯水車薪,很難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