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官府時,李佑主要精力都放在應對許尚書層出不窮的試探上麵了,對擔任分票中書沒有深想。一方麵受不了步入中樞的誘惑,另一方麵缺乏直接拒絕吏部尚書的膽量,所以才應承下來。
退出來後,他深思熟慮一番徹底看透了其中奧妙,便下定決心勢在必得。因為這對他的官場生涯是一次非常難得的際遇,具有非凡的意義,不容錯過。不然吃飽撐著為不會寫字發愁?
以李佑的出身,這年頭能混到六七品已然是相當逆天了。再想進步,唯有的一絲若有若無可能性就是天賦異稟討得皇帝歡心成為傳奉官。
所謂傳奉官,便是不經吏部銓選和大臣推薦,由天子發中旨直接授予的官職。
按著近幾十年形成的默契,七品以下閑雜官職、以及尚寶司、光祿寺這些內廷閑散官職,也包括兩殿中書舍人,天子願意賞也就賞了。總有些技藝精湛的專業技術官員和勳戚之後需要特殊照顧,人君必須得有這些權力。
但要到了七品及以上外朝文官和地方官,那就不能中旨擅授了,至於吏部尚書和大學士這兩個特殊官職,倒是有可以由天子特簡的選項。
正好李大人如今到了七品這個文官集團的門檻…
吏員出身的李大人,一不是勳戚之後二沒有功名在身三不是太醫工匠之流。假設像無數穿越小說那樣被腦殘皇帝莫名其妙青睞了,一道聖旨提拔為實職六品,而李大人又欣然接受,這個世界會怎樣?
他會被口水奏折淹沒,會被貼大字報批判,會被寫進筆記流傳醜化,會被士大夫們進行種族隔離…還有,隨時要提防著數不盡的秋後算賬可能性。
想當年成化年間,皇帝大搞傳奉官搞得有些過火了,弄出四位數的從三品到九品各種傳奉官,至今仍被士大夫視為妖風邪氣的時代。
話又扯遠了,總而言之如今是天下太平時候,不是亂世出英雄的時代,體製的慣性和穩定性超強。李大人雖然是帶有光環的穿越者,但也沒有本事去徹底顛覆傳統。
即使坐監升級,處境又能有什麼變化?當個比方,當六品通判和七品推官有什麼本質區別?
若想尋找突破點,隻有在不囿於傳統的地方才能找到。
分票中書,乃是七八十年來未有的新事。雖打著複崇禎朝舊製的名頭,但前朝舊典都散佚不可考。
故而想因循守舊也沒有可以因循的章法,又因為靠近中樞,所以這個職位不確定性極大,或者說這裏麵的可能性很多,可塑性很強,也許是好的也許是壞的。
上麵這些特點才是李佑徹底想明白後最看重的地方,不去試試看怎麼知道是好機遇還是壞機遇?焉知不是突破點?
為抑製權臣高官,國朝很有以小抑大的傳統。例如七品左右的六科給事中,以及十三道監察禦史,上可封駁詔令,下可監察百僚,都是位卑權重的典型,又焉知分票中書不會走上這個路子?
既然機會出現了,為什麼不抓住?哪怕是被許尚書拎出來當前台木偶,那也是應該的,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不過這個時候,那歸德千歲卻令人意外的冒出來了…
要說李佑懊悔自掘墳墓,一不小心把林駙馬刺激成競爭對手,這純屬搞笑膚淺之語。沒有林駙馬也有別人,本質上都是歸德長公主在插手。就像沒有李佑也有張佑王佑,本質上都是許尚書在插手的道理。
相反李大人還得感謝林駙馬這個政治小白,隨隨便便就把這事吐露給底細不明的外人知道了。
當然,如果是其它衙門的位置,李佑就不擔心了,再強勢的公主也不敢和朝廷法定的銓政大員吏部尚書搶。畢竟有個不成文規矩,內廷是皇家的,外朝是文官的,合起來就是朝廷。
但以這個角度論起來,內閣和下屬兩房在朝廷架構中卻屬於不內不外、又內又外的範疇,可以稱為是外朝和內廷中間的緩衝區。這是國朝體製與前代相比最奇特微妙之處,也是內閣號稱宰相,其實最不像宰相的地方。
緩衝區的另一種意思就是角力場…
想至此,李佑對轎夫喝道:“換路!去天官府。”
歸德千歲對駙馬私語應該是很機密的事,現在不該外傳時讓他知道了,就是最大的劣勢了。怪就怪,你選的這個不爭氣的駙馬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