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良久,月上中天,少年忽然身子一軟,趴窩於冰層上,鑿子滑落一旁,不過片刻,便被冰雪覆蓋。
少年顯然是耗盡了力氣,蠕動著,在他鑿了半天的冰層處趴著,似要用體溫,融化這一片冰寒。
“啪啪啪~”
就在少年的意識漸漸模糊時,一聲聲異響入耳,勉強張開眼睛望去,卻是一雙赤足,踏著冰雪而來,止於他的身前。
“這麼冷的天,怎麼打著赤腳?”
少年的神誌都快要不清了,卻是不曾注意到,在他麵前這雙腳上,無汙垢,無凍瘡,甚至連半點冰冷之青色都沒有,恍若不是在冰雪上漫步,而是在春光明媚裏踏著青草香。
“少年,你這是為何?”
一個溫和的聲音入耳,少年用盡了全身的力量,勉強支撐了起來,向上看了一眼。
那是一個披散著頭發的青衣客,在這邊天氣,在這片刻就可將一人掩埋的紛飛大雪中,此人卻是一身清爽,身上不曾沾到半點雪花。
“魚,我娘要吃魚,她要不行了……”
不知為什麼,仿佛那聲音中有著魔力一般,這個倔強的少年,竟是毫不遲疑地說出了他的想法。
“臥冰求鯉啊!”
一聲歎息,極其微弱,幾不可聞。
就在少年重新軟倒之時,青衣客手上一翻,一盞銅燈在手,輕聲道:“少年人,請借一點燈火?”
“借火?”
少年扭過頭去,恰見那冰燈,猶自穩定地發著光亮,竭力地驅散著黑暗,正是這夜之黑,冰之冷中,唯一的希望與溫暖。
“好!”
鼓著力氣,應了一聲,少年隻覺得周身的力氣,仿佛都隨著這一聲應下而流逝,恍若要沉入下沉下去,直入冰層之底部。
忽然,所有的力氣,如潮水般湧回了身上,溫暖似太陽不吝的光照洋溢,“砰”,少年一下子從地上蹦起,詫異地上下撫摩了一下,心中靈光乍現,抬頭望向那青衣客,正見得他手上的燈盞,將一點燈花吞噬入內。
光明,溫暖,希望,燈光仿佛可以驅散所有的陰霾,少年隻覺得全身上下有著使不完的力氣,下意識地在地上四顧了起來。
“少年人,你在找什麼呢?”
“我在找我的鑿子。”
少年漫不經心地答道,旋即臉上露出失望之色,腳下盡冰雪,覆於小腿高,別說一鑿子,就是一活人,也早已被掩埋,尋之不得了。
“何須鑿子,那冰層,不是被你的體溫化開了嗎?”
青衣客笑著,伸手向下一指道。
“啊!”
少年本待不信,可循著他的手指望去,卻見得那片刻前他還趴窩著,如青石般無法撼動的冰層,已是消融開來,露出冰寒的湖水,蕩漾微光,倒映燈火。
“撲通”
一條鯉魚湊趣地蹦出,砸在冰麵上,驚慌著想要掙紮回水中,卻被兩隻手掌緊緊地抱住。
“太好了,娘親有魚吃了。”
少年舉著鯉魚歡呼著,抬頭再看,眼前一望無垠,盡是千裏冰封萬裏雪飄,哪裏有半點人影。
少年回家,烹煮鮮魚,其母服之,病體乃愈,遂明得遇仙人,家立長生排位,日夜供奉不提。
……
炊煙嫋嫋,隨風氣搖擺,不過數百戶小村,在此時看來,人氣喧囂。
村中屋上,惟一戶無炊煙,不是無人居住,不是主人外出,而是已然無力起身。
“劈裏啪啦~”
脆響一聲,清香撲鼻,一盞簡陋的油燈上爆開一點燈火。
那是一個老得都快不能動的老婦人,她躺在床榻上,將幹癟的老手從燈火上移開,手上有一爆開的銀杏,先前的脆響,便是銀杏被火烤熟後的響動。
老婦哆嗦著,勉強將銀杏塞入口中,耐心無比地咀嚼著,好像在品嚐著什麼珍饈似的,哪怕腹中從鼓動如雷到無力悶響,猶自不舍得咽下了。
半晌,她歎息一聲,顫顫巍巍地伸出手來,想滅了油燈,免得浪費之時,“砰砰砰”的敲門聲響起。
“誰啊~進來吧”
老婦有氣無力地道了一聲,如同蚊蚋,別說門外之人,就是在床榻之旁,怕也是聽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