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地湧甘泉,倒映天上月色,一泓清幽。
“挺有意思。”
張凡暗讚了一聲,以他的眼界自然看出這個少女所使用的手段,其實並沒有表麵上看去那麼簡單。
無論是先前的一掌還是隨後的一跺,皆是在薄弱處,地下水經行處,同時手腳間動作隱含牽引神通,調動附近水脈之力,頗見玄妙。
至於悠悠她這麼做是要做什麼,他也大致心中有數了。
“悠悠要濯足了,你們不要偷看哦,娘親說了,隻有我爹爹才能看,其他人要是看了,就要挖出他的眼珠子。”
說到挖眼珠這樣的狠話時,悠悠還伸出了兩根白皙的手指比劃了一下,卻讓人不覺凶狠,反感可愛。
“濯足?”
張凡一笑,向後一仰,靠在身後的樹幹上,任思緒漂移。
若幹年前,惜若白衣赤足,行走天下,是否也會在這樣的月色之下,清泉濯足呢?
這個念頭,靈光一閃般現出,卻是黑夜中的一道閃電,瞬間照亮了一切。
“不對!”
“她的意思是?”
張凡驀然睜開了眼睛,“惜若”這個名字,似一雙素手,洞開門戶,內外明徹。
舉目望去,月亮漸漸被不知何時飄來的雲霧遮蔽,隻有星輝依舊,灑在前方的靜靜地濯足著的少女身上,一種猶若無聲低語的感覺,倏忽之間,充斥心靈。
起身,一步踏出,出現到了悠悠的身旁。
仿佛呼應著他的動作似的,天上雲氣,驀然散開,月亮重新探出頭來,第一時間倒映在麵前的清泉中。
一雙白嫩的,纖細的小腳,在清泉在輕輕地晃動著,攪碎明月,散出晶瑩,糾纏在月光中,清幽中帶著調皮。
多少年來,屢經世事,張凡早已心堅似鐵,但看到這雙白嫩的玉足時,他的思緒還是不由得回到了一百多年前,無回穀中的驚豔,繁華小山穀內的旖旎,似霧靄,無形無質,揮之不散。
默默地,張凡在悠悠的身旁坐了下來,片刻前還警告大家不許看的少女,此時卻是一言不發,低著頭,似在專心地濯足,不覺外物。
“悠悠,惜若是你的娘親?”
張凡望向她的目光中,不覺間帶出了幾分愧疚、寵溺,與先前那種自身都不曾發覺的親切感相比,顯得愈發的明顯。
“嗯!”
低不可聞的聲音,從麵前的少女身上傳出,直若呢喃。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張凡歎息一聲,眼中的寵溺之色愈發的濃鬱,吟詠著,伸出手掌,輕輕地撫摩著少女的秀發。
昔日小山穀綺色一夜,男女間訴說衷腸情話之際,他曾說出了這麼一句。
本來不過是你儂我儂時的低語罷了,不曾想惜若卻是牢牢地記在了心中,並以之為女兒取名。
想來,若是兒子的話,當會被她叫做“子衿”吧?倒也好聽。
“嗯~”
在張凡思緒萬千的時候,悠悠仿佛對他的親昵還有點不適應,扭動了一下,隨後就不動了,似是很享受這種感覺。
“傻丫頭,你早認出我了?”
“是啊!你那麼好認!娘親那裏有畫像,還經常念叨,人家的耳朵裏都要聽出繭子來了。”
“哈哈,那你剛剛還說你爹娘很厲害?”
“咯咯,我娘親是很厲害嘛,不過她說爹爹更厲害,那就是都很厲害嘍。”
“剛剛為什麼不告訴爹爹?”
第一次張凡用出了爹爹的這個自稱,與當年麵對金珂兒的時候不同,那不過是少許的愧疚,一點點的憐憫,現在卻是發出內心的父親的感覺。
沉默了一下,悠悠才抬起頭來,俏麗的臉龐上似是在笑,眼中笑意中偏偏帶出點晶瑩,道:“人家不知道該怎麼說……”
“趴在爹爹你的懷裏哭嗎?悠悠不會啊……”
張凡的動作滯了一下,猛地反應過來,悠悠的年紀固然並不小了,但是時值百年封山,這怕還是她第一次走出家門,看見這方世界。
對敵之時,她固然多少繼承了一點惜若小妖女的風範,但畢竟是不同的,從經曆上看來,還是一個不怎麼懂事的小女孩兒,一時不知所措並不奇怪。
“唉,傻丫頭!”
張凡憐愛地笑了笑,摟著她的小腦袋,將這個百年後才第一次得見的女兒攬在了懷中。
“你不用會,從今天開始你隨時都可以看到爹爹的。”
“以後誰要是敢讓你哭,爹爹讓他一輩子都哭不出來!”
清風,明月,遠方沙沙沙的樹林搖擺之聲,共同構成父女相逢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