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雲煙,在我眼前翻騰滾過。身體從雲層深處急墜而下,穿雲而過的疾風在我耳邊呼嘯劃過。
冰涼的液體凝在我的眼角,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眼淚,我也不知道它從何而來。胸腔空空蕩蕩,抽不起一絲氣力,連帶著腦中也如同籠了一層雲霧一般,記不起一絲一毫關於我以往的記憶。
“吾子,吾子……”空緲的聲音從雲層深處傳來,如同一匹光滑密織的錦綢一般將我裹住。從氣息直到心底。
一團輕薄的雲霧籠在臉上,仿若一片殘裂的衣擺,讓人恍惚想見一人清瀲無上的絕世容顏。
……
“九歌!”恍惚之間,一道清亮如劍般的聲音劈開雲層,炸的我耳膜發疼。九歌……九歌!我一驚,猛地睜開眼。一縷柔軟微紫的長發在我雙眼之間輕輕地一漾一漾。
我眯著眼看著那縷發絲不時在我臉上劃過幾下,有些難受得皺了皺鼻。剛欲伸手撚開那縷發絲,便見兩根修長白淨猶如竹節般的手指撈起那縷不甚聽話的頭發,動作悠閑地讓我神思又是一晃。
“怎麼,醒了?”清亮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宛如淙淙的清泉,卻驚得我後背汗毛直豎。我咽了咽口水,翻身坐起。俯身在我床側剛剛說話的那人負手悠閑地站直起身,狹長的眼眸裏紫光閃爍,看得人心底發毛。
“見過須歧少君。”我低下眉,眼睛卻隔著散亂的發絲不斷瞟向那人的臉。那人當真生的好模樣,長眉鳳眼,挺鼻薄唇,再加上他那本就罕見的紫眸紫發,自他長成以來,也不知迷了多少仙女妖魔的眼。
不過,我是不喜歡的。相反的,我並不是覺得那張臉不夠魅惑,隻是覺得那些仙女們當真沒眼力。
不過也難怪,堂堂冥界少君的真實麵目自然是旁人難看透的。而眼前這人的本性,我也是在他手下當了數年差才看透!小氣計較不說,還總是喜歡打壓手下,不時來個親切的慰問,一個不如意就惡意克扣工錢……說起來,當真是字字泣血,件件誅心!
“嗯。”須歧明鏡順手拎起我小桌上的紫砂茶壺,倒了滿滿一杯茶,湊到唇邊。我強忍著撲上去奪下茶壺的想法,將頭埋得更低。
“咦?”他突然出聲,我抬頭看他。他笑眯眯的抿了一口茶,端坐在小桌邊,身子前傾著。“往常裏這個時候你不是該撲上來搶杯子麼?今天怎麼這般文靜?莫不是剛剛做了什麼好夢,這茶權當送了我做福利?”我咬了咬牙,告訴自己,自己有過在先,倘若不忍,前幾月的工錢就又打水漂了。不能不忍!
“不敢。不過是卑職花了十年做的新茶!送少君便是!”聽在耳中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果然是冥界煮茶第一人,如此珍貴好茶奉上,本君少不得要笑納了。”裝!可勁裝!本使的茶就是天界的人來用奇珍換也是難得的,也就隻你這臉厚如城牆的冥界少君,無良長官能心安理得的笑納!
“少君真是賞臉。隻是卑職剛起,氣息汙濁,能否請少君移駕,待卑職洗漱完畢再接見少君?”
“唉……”須歧明鏡幽幽的歎了口氣,眸光流轉的看向我。“本君這少君當的委實窩囊,每日要喊手下起床辦事不說,還被手下驅逐,唉……”
聽他話言及此,我心中一陣警惕,眼神也不覺淩厲。隻見他看著我唇角一鉤,笑道:“瞧你那小氣勁,本君此次見你被夢魘魘住,好心喚你回魂,你倒好,時刻防著我什麼?不就是克扣你些工錢麼,當真能忍。”
“你喝的是我的工錢!”我真真想不明白,當初我為何那般想不開留在了冥界受這等荼毒!須歧明鏡長眉微挑,忽而話鋒一轉。“九歌,魘住你的夢你可還記得是什麼?”
我一愣,而後眯著眼,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夢中一樣。“一層一層的雲,我像墜崖一樣不斷的下墜,還有一個女人的聲音,說,說……‘吾子,吾子……’,還有,好像還有一個人的臉,我看不太清,但那人給我感覺,好遠好遠,就像……就像九天之上最高潔的白蓮。”我胸口突然一悶,就像堵上一團雲一般,有些難受窒息。
須歧明鏡唇角的笑緩緩收起,眉心微攏,我心中一動,像是抓住什麼似的,一躍下床,定定的瞧著須歧明鏡,問“這個夢,是不是,跟我的過往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