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下的雪還沒化,冷冽的寒風一吹,便從院裏棗樹的枝頭簌簌地落下來。
方琳在院子裏吭哧吭哧地洗衣服,手上那凍裂的口子在冰水裏鑽心地疼,繼母說冬天燒熱水費柴火,河裏又上了凍,罵罵咧咧地讓她從井裏打了水來,蹲在院子裏洗,連個小板凳也不給。
她爹一句話都沒有,這會兒正陪著隔壁李家莊來的人在屋裏說話,繼母那刺耳的笑聲從裏頭傳出來,方琳抿了抿嘴,低著頭狠命地搓洗著盆裏的衣裳,好不容易結了痂的手一見水又破了,不停地流著血,她跟沒看到似的。
方琳知道,李家莊來的那人是上門來提親的。繼母提前跟她打過招呼,說是她年紀大了,再拖著就不好嫁人了,現下李家莊的李二柱子托人來說親,她嫁過去雖然是填房,但白撿一兒子,又沒有公公婆婆要伺候,日子好著呢,再說寶兒年紀也不小了,家裏總得給他攢點錢娶媳婦吧。
繼母胡氏的話好似一棒子打得方琳回不過神來,這四裏八鄉誰不知道李家莊的李二柱子是個愛打媳婦的,他前頭娶了兩個媳婦都沒能留住,更何況,李二柱子的年紀跟方老爹差不多,又是個殺豬的屠戶,看著都嚇人,這附近村裏哪有黃花大閨女願意嫁給他!
“爹、娘,您二老年齡大了,敏兒、嬌兒、和寶兒還小,我不想嫁人,就在家裏伺候你們。”方琳想起自己昨晚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說的話,她滿心以為自己已經把拒絕的意思表現得很明顯了,但繼母眉毛一挑,立時就打斷了她的話,“不嫁是想怎麼著,死乞白賴地待在家裏吃白食,眼看著就過年了,花錢的地方多著呢!咱們家可養不起你這麼大的人,明兒人家就上門來了,一頭豬當聘禮呢,哪找這麼好的事!要我說,趕緊把你東西拾掇拾掇,等著做新娘子就是了。對了,天冷得很,碗碟我都收拾到廚房了,你去刷了吧。”
方琳不知道是該委屈還是該傷心,她今年滿打滿算二十了,村裏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娃娃都滿地跑了,擱在她剛及笄那兩年,上方家來提親的人還是很多的,可繼母說這個聘禮薄了,那個人品不好,整個村的小夥子沒一個能入她的眼,村裏人無不稱道這後娘對前頭留下來的閨女上心,可方琳知道,繼母這是怕她嫁了人,家裏就沒幹活的了,她指望著她爹說句話,可方老爹那是個悶葫蘆,三棍子都打不出個響兒來的,這一拖,愣是把她拖成二十歲的老姑娘。
這一回,方琳壓根就不指望她爹。
方敏從屋子裏頭出來,小小的臉上全是擔憂,“姐,咱爹要把你嫁給李二柱子,你可不能同意!那個女人壓根沒安好心,就不想讓咱們好過。”
竹竿上剛晾上的衣裳立刻凍成硬的了,方琳朝手掌心哈了哈氣,等到有了知覺,這才摸了摸妹妹的臉。
她那早去娘親攏共生了三個孩子,除了她和十三歲的方敏,還有一個十五歲的方麗,麗姐兒身子弱,繼母嫌她吃藥費錢,養在家裏又不能幹活,一到年紀便隨便尋了戶人家把她給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