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全稿(3 / 3)

玉連城一愣,明知撣窬帝故意拿話擠兌她,可萬軍之中容不得輕慢,一咬牙道:“撣窬,暗族大軍不退,我不會走。”

撣窬帝看了她一眼,目光閃動,似笑非笑道:“這句話,我記住了。”神情竟有些像暗皇,看得玉連城心頭一震,趕緊別過頭去。

暗皇靜靜看著前方二人,眼中似要噴出火來。忽然舉起分光巨斧,提氣大喝:“衝上去!”一馬當先,飛縱而來。暗族戰士緊緊隨後。分光巨斧所到之處,烏雲般倒下大批無光族戰士。天地成刀俎,蒼生為魚肉,殺氣糾結不散。

玉連城眼看不對,一揮手,和撣窬帝、安羅等人疾衝而前,合力惡鬥暗皇。暗族和無光族的戰士糾結在一起,殺聲震天。

血池在咆哮,黑焰翻騰,玉連城連用十多道咒術,三人合力之下,竟然擋不住暗皇分光巨斧的威力,節節敗退。還好暗皇的巨斧多數向撣窬帝施展,玉連城總算壓力稍輕。

撣窬帝越打越是不成,暗皇忽然一斧劈下,撣窬帝一個趔趄,眼看要喪命!玉連城情急中忽然團身而上,撲在撣窬帝身上,厲聲道:“光穹,你要殺親哥哥麼?”

暗皇一震,喝道:“玉兒!”硬生生將巨斧一斜,在玉連城身邊擦過。他也被反噬之一晃,身形露出空門。安羅見機何等迅速,趁機一道怒雷咒拍出。暗皇一個踉蹌,已被擊中,麵具後忽然噴出一道血箭。玉連城一驚,就想上去扶他,忽然覺得不對,遲疑不前。

暗皇站定身子,忽然大笑,厲聲道:“玉兒,你已決定跟了他去,是麼?”

玉連城連連搖頭:“不是,我……我一直要和你在一起的。”

暗皇忽然一顫,隔一會,淒然一笑,居然點點頭,隨手擊開安羅和撣窬帝,低聲道:“玉兒,我熬不住啦,你心裏再不肯向著我,我也不計較,你肯和我去就行了。”他一開口,忽然又噴出一口血霧,濺得玉連城的銀色戰甲一片淒絕的豔。

玉連城一陣痛苦,惶然道:“我……”暗皇不肯讓她再說,一伸手把她抱入懷中。撣窬帝見狀大驚,喝道:“暗皇!”急衝上來,卻被暗皇隨手一斧打退。

二人擁在一起,隔了盔甲,她還是感到暗皇瘦得可怕,心頭一酸,低聲道:“光穹,你放過撣窬帝和無光族,我們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暗皇熱切擁抱著她的手臂忽然變得僵硬如鐵,冷冷道:“你還是想著撣窬。”

玉連城驚惶急亂,斷斷續續道:“不,光穹,我隻是不要你濫殺無辜——你是最偉大的神啊,不能這樣……”她眼看撣窬帝正跌跌撞撞衝了過來,心頭焦急已極。

暗皇微微咬牙,森然道:“若我一定要殺他呢?”聲音微微發顫。

玉連城一咬牙,掙出他懷抱:“那我……隻能與你為敵!”

暗皇恨極,忽然按住心口,踉蹌連退幾步,竟半彎下身子,似乎痛得難當。玉連城一驚,正要扶他,撣窬帝卻已搶上,隻道她用什麼高明法術傷了暗皇,大喜道:“連城,做得好!我們合力殺他!”一躍而上。

暗皇全身簌簌發抖,狠狠瞪了玉連城一眼,忽然厲聲大笑道:“是麼?那就——由她來殺你最新章節都市酒吧!”陡然提氣大喝:“日諸月諸,照臨下土。反轉幽明,天方地圓。萬物畢羅,令在地仙!”

玉連城頭腦突然一昏,腦海中暗皇的咒令如滾滾雷霆炸響,她驚駭地發現全身都不聽自己指揮,竟對著撣窬帝舉起手,霹靂般打出暗係三大魔法之一的驚神咒!

這樣威震九天三界的強大魔法,甚至超出她的一切想象,卻在她手中出現!

天色忽然變得暗黑,空氣中暗流湧動,血池激烈地翻滾,所有交戰的士兵都驚恐地停下了,戰場上突然一片沉寂。

於無聲處,玉連城清晰地聽見了撣窬帝全身骨骼碎裂的聲音!

“啊——”是安羅在慘叫,踉蹌著奔向撣窬帝!玉連城大驚,眼睜睜看著撣窬帝飛了起來!

撣窬帝被擊中的瞬間,神情變幻不定,是悲傷、是迷惘,也是解脫!忽然笑了:“對不起,是我硬把你拖入這一切……故意向你求親,故意拜你為將。”

他的微笑越來越虛幻,聲音微薄,卻越發淒厲:“但是,玉連城,我恨你。你雖幫了我無光族,你的心一直向著暗皇。我願死後和母親一般,化為萬世不息的黑焰,詛咒你們永不能在一起!”

笑聲未絕,他已掉入血池不可測的深沉紅色之中!

黑焰忽然狂烈飛舞,就如一個哭泣扭曲的靈魂,在顫抖著、嗚咽著、咆哮著!玉連城慘叫一聲,看出去眼前一切,都染上了刺目的鮮紅。

他說他恨她?嗬,為什麼會這樣?撣窬帝向來說,他不愛她,他娶她為妻,隻是要借地仙之力,對抗暗族。他們的婚約是一種權謀。那自然是真的,為什麼不是真的?

暗皇在玉連城耳邊柔聲道:“聽到了麼?我哥哥就是這麼詛咒我的。難道我不該殺他?不過,是你殺了他,明白麼?現在,我要看你如何麵對無光族。”他忽然掀開戰盔的麵具,現出一張蒼白絕美的臉,冰冷的嘴唇在玉連城臉上輕輕一吻,放開她,揮手下令:“退兵!”

撣窬帝死後,無光族追殺玉連城。各脈地仙聞訊紛紛相助。兩族混戰月餘,互有傷亡,暗皇趁機攻城奪地。後來,地仙與無光族約定,先聯手與暗族決戰,再定撣窬帝的恩怨。就這樣,三大神族會戰昆山。

決戰在即,夜裏玉連城做了個夢。

夢中,暗皇橫掃地仙、無光族,把累累白骨堆積在他的王座下,提著血淋淋的分光巨斧微笑,對她柔聲道:“所有人我都殺了,我隻需要你一個。”

玉連城厲聲呼叫著醒來,冷汗涔涔而下。那夢境真實而殘酷,令她心驚肉跳。她愛上的,隻是個魔鬼。暗皇對她之心,至純如金石,但他眼中,人命隻是草薺。可笑的是,到了這地步,她竟還是愛他。然,此時此地,已無可容情。

她決定不惜一切殺死暗皇。

她願陪他一同赴死。

玉連城流下熱淚,以地仙之血立下禁咒:“震锝大神在上,吾願意焚心為奉,換暗皇來生平安喜樂。”這才明白翡翠公主為兒子不惜葬身血池的心情。原來,至情到了極處,就不惜為心愛的人付出一切。

她忽然感到一種渺茫的幸福。

昆山,決戰之日最新章節刀閃傳奇。

玉連城站到了地仙、無光族聯軍的最前麵。暗皇連勝之餘,氣色竟越發蒼白,看上去就像一個慘淡的幽靈,就這麼靜靜凝視玉連城。

昆山絕頂的風呼嘯著,周天寒徹。暗皇眼中也凜若霜雪,沉聲道:“你攔不住我。玉兒,你看,所有人都得死。我隻需要你一個。”

玉連城打了個寒戰,這話和夢中何其相似。原來,這就是她的命運。她按著空洞麻木的胸腔,淡淡微笑了。

她的心在昨夜被她焚燒為灰燼,奉獻給震锝大神。此後還能活三日,但也隻得三日。再強大的生靈,也不能無心,不能無情吧?

暗皇忽然向玉連城伸出手,沉聲道:“最後一次問你。玉兒,過來。”

他的手直直伸在風中,就像一個悲傷而渴望的表情。

玉連城含淚微笑,點了點頭,徐徐向他走去。

玉璞大吃一驚,叫道:“連城,你作甚麼?”連忙衝過來阻攔。

玉連城淺淺一笑:“叔叔,成全我。”眼波流轉,竟是說不出的嫵媚溫柔。玉璞微一遲疑,玉連城已經風一般飄向暗皇。

變生不測,地仙、無光族聯軍將士都驚呼起來,連暗族戰士也目瞪口呆!暗皇神情悲喜交集,定定看著玉連城飛來。

玉連城眼中光彩閃動,忽然低聲道:“東方蒼天,春風化蝶。雙飛鴻蒙……”一道雙飛咒幽幽出口!狂飆頓時大起!

暗皇雙眉一揚,怒色大作,喝道:“暗光斷神,世上無天!”搶先念出禁斷咒語破解。一聲悶雷響過,狂風忽然改了方向,刮得巨石激揚,轟隆隆橫衝直闖,三族戰士大驚,紛紛四下奔逃。

玉連城被咒語反噬,飛跌出去,飄落在地仙大軍中,嘔出血來,淒然苦笑:“原來……不成……”

天風鼓蕩,暗皇凝視著她,樣子竟是傷心憤怒已極,就如一頭走投無路的困獸,大笑道:“好,你要我死,是麼?好!好!”聲音顫抖不已。玉連城勉強撐起身子,低聲道:“所有恩怨,在我一人。你……放過……”

暗皇大喝一聲:“住口!”眉心忽然迸發出刺目的紅光,厲聲道:“起風雷,耀電氣。茫茫大荒,追攝魂魄。中央均天,泯滅其身。做此滅天咒,斬殺地仙!”

地裂天崩壯士死。

天昏地暗,萬物蕭殺!在強大的滅天血咒下,玉連城片片分崩。那顆藏在她心口空洞處的水晶花,被打得飛了出來。

不行……那是焚心涸血咒的關鍵,是她唯一能為暗皇作的事情……玉連城掙紮著想作什麼,神智卻已徹底迷失。

水晶花帶著豔麗的血色,舞在滅天血咒那驚天動地的紅光裏。

玉連城打了個寒戰,忽然清醒過來。

撣窬帝,那個有著明亮眼神的冷峻男子。嗬,他定是恨著她吧,就算死後投身血池,也會化為黑焰,要她同去。她竟然忘了撣窬的存在……

也許,暗皇是對的,她隻記得他,心頭隻有他最新章節當石頭愛上天使。不管是愛是恨,就算滅天咒下斬首為七,她再世為人,記得的還是暗皇。那個無情的、多情的、暴烈的、溫柔的暗族少年。

一雙蒼白如玉的手為她端來一盞茶水,柔聲道:“你醒了。”枕邊,端端正正放著一朵水晶花,璀璨奪目。案頭,是一瓶美麗的鈴蘭。

玉連城一愣,眼前情形如真如幻,她忽然流下淚水。嗬,不是他。這人一身青衣,笑容溫和淳樸,哪有半點像那個憂傷偏激的暗族少年?那個人,他現在如何了?這五年來叔叔把她藏得嚴嚴實實,暗皇定是找不到她吧?他想必以為她死了,他還好嗎?她猶豫一下,還是忍不住低聲問:“你是誰?我怎麼在這裏?”

那人微微一笑,神情竟然像極了暗皇當日和她說話的模樣:“我是海伯家族的三皇子。”

玉連城心裏悄悄歎一口氣,知道自己的癡心畢竟可笑。她感覺到自己真實而清晰的心跳,有個困惑慢慢升起,想到:“當日我為暗皇祈禱,下了焚心涸血咒,現在怎麼會沒事?難道光之天母八**器的力量,可以讓心也重生麼?”

記得昏倒之前,是在無光族的血池邊,也不知後來三皇子怎麼救出她的。她看著清雅沉靜的三皇子,心頭又是一陣恍惚,這人模樣雖不同,某些情形卻像極了暗皇。可他們再像,畢竟不是一人啊。想起了和暗皇之間的前塵往事,卻要她情何以堪?

玉連城遲疑一下,低聲道:“安羅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三皇子淺淺一笑:“安羅在外麵,一直等著你醒來。我讓他進來吧。”他正要轉身,忽然想起什麼,又道:“幸好有翡翠法戒和鎮魂釘的力量召喚我,否則,安羅可能真的殺了你。看來我們畢竟有緣。”

玉連城正想說什麼,三皇子已淡然微笑而去。她一陣困惑,喃喃道:“翡翠法戒和鎮魂釘召喚三皇子?這是怎麼回事?”

“娘娘不知道麼?世人都以為一萬年前光之天母煉化妖魔,得到八大神器。卻不知道神器其實有九件,海國三皇子就是九大神器之首的天心鑒轉世,九大神器本來就能互相呼應啊。”卻是安羅推門而入,順口答話。此時他臉帶笑容,居然沒什麼敵意了,隻是頭上包了一圈亂七八糟的繃帶,看上去再無大元帥的氣勢。

玉連城沒想到他會這個神情,疑惑道:“安羅,你不恨我了?”

安羅臉一紅:“本來我要殺你,正好海伯三皇子趕到,打昏了我。撣窬帝魂魄已從血池脫困,特意托夢給我。我明白一切,自然不敢再對娘娘無禮。”他說著忽然懊惱起來:“看我又胡說,你要嫁給海伯三皇子,自然不是我們的娘娘了,該叫大小姐啦。”

玉連城想著安羅被敲破頭的情形,心頭好笑。可一念及暗皇,不禁又悲傷起來,歎道:“我已經想起一切,不能嫁給三皇子啦。”

安羅一愣,皺眉道:“為什麼?是暗皇害死皇上,不怪大小姐啊。”

玉連城搖搖頭,苦笑:“安羅,我的事情,連三皇子也驚動了,暗皇知道嗎?”她心裏不安,想著那翡翠法戒上接連幾次發出刺目的紅光,那分明是暗皇的極夜之光。看來,暗皇一直在她的附近了,他為什麼不出現?

玉連城情思動蕩,不知為何,心頭又隱約絞痛起來。看來,這顆心經曆了焚心涸血咒,畢竟有所不同,總在想起與暗皇那段舊情的時候,痛得難當。

安羅搖頭道:“我不知道。”他抓了抓頭,誠懇地說:“當年不是你,咱們早就滅族了全文閱讀當上帝把你領入我的生命。這大恩大德,我安羅怎麼也報答不完。如果暗皇要找大小姐的麻煩,我們無光族一定不會不管的。”

玉連城淡淡一笑:“謝謝了。”心想:“如果暗皇出手,無光族也是自身難保啊。奇怪,暗皇這麼恨無光族,居然放過他們。看來這五年來他變了太多。”忍不住問:“安羅,難道這幾年你一點也沒聽到關於暗皇的消息?”

安羅困惑道:“昆山血戰之後,暗族就封閉了。沒人進得去,也沒人出來過。有人猜測,可能暗皇也在滅天血咒下受了傷,所以收斂許多。”

玉連城搖搖頭,看著翡翠法戒上隱約流動的紅光,她知道,暗皇就在身邊。他為何不肯出來見她?即使麵臨的是暗皇的殺機,她也但願能再見他一麵。耳邊,依稀是暗皇的低語:“我隻需要你一個。”

思君如流水,何有窮已時。

玉璞看到侄女神思不屬,以為她受驚過度,於是與三皇子商議,把婚期延後一個月。三皇子暫時離去,玉璞則把玉連城帶回家休養。

“叔叔,我想退掉和海伯一族的婚事。”

正在喝茶的玉璞忽然哐當一下,打破了心愛的紫砂壺,失聲道:“你說什麼?”玉連城堅定地重複了一次:“我要退婚。”

玉璞顧不上心痛紫砂壺,跳了起來,怒道:“胡說八道!花轎都出門了,你還退婚!”

她眼中慢慢浮現淚光,低聲道:“叔叔,我想起以前的事情了。我……怎能嫁給別人。”玉璞麵色一變,半響小心地問:“你……想起暗皇了?”她幽幽道:“是,叔叔!我記起他,我要見他呀!”

玉璞緩緩道:“他可是對你下滅天血咒的人。連城,你,你怎麼還要見他。”她淚水簌簌而下:“叔叔,我知道,可我……情不自禁。”

玉璞怒道:“胡說八道,胡說八道。”在房中走來走去,忽然一揮手:“沒用,你見不著他了。”她一愣:“什麼?”

玉璞自知失言,胡亂搖頭道:“沒什麼啊。你又去不了暗族,自然見不到他。”神情卻頗不自然。

玉連城叫道:“不對,不對!我知道他就在我身邊。”手上的翡翠法戒似乎感應到她的悲傷,又開始發出隱隱的紅光。

她含淚把手高高舉起:“叔叔,這紅光,是暗皇的印記,他在附近!”看著玉璞不自然的臉色,越來越懷疑,叫道:“叔叔,你是不是還瞞著我什麼?”

玉璞額角冒汗,笑道:“混蛋丫頭,胡思亂想。”

玉連城盯著叔叔,搖頭道:“叔叔,你一說謊就冒汗,我看到了。”

玉璞臉上的冷汗更多,勉強道:“我還有事情。”說著就想逃開,玉連城拉住他,叫道:“叔叔,你快說啊!”心緒激動之下,翡翠法戒的紅光越發激烈!

玉璞被逼得情急,忽然大聲道:“算了,說了讓你死心!”他看著翡翠法戒,眼中現出古怪之色,一咬牙道:“暗皇五年前就不見了,要不是這樣,你怎麼會活得回來?”

玉連城大驚,一時間耳邊嗡嗡作響,厲聲道:“不對!我是靠八大神器複活的,是一萬年前光之天母煉化的神物救了我!”混亂之下,眼前一陣陣發黑,竟是搖搖欲墜最新章節大腦右半球的痕跡。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玉璞一把扶住侄女,看著她青白不定的臉,下了決心,沉聲道:“連城,暗皇真的不見了。否則,以他的性情怎麼會五年來對你不聞不問?你想想吧!”玉連城尖叫道:“我不信!”

玉璞隻覺她全身都在顫抖,心頭一陣悲傷,暗道:“不說清楚,她定不肯嫁給三皇子。”狠下心說:“是真的,你聽我說。”說到後來,他的聲音也開始發抖,似乎想起了五年前慘烈的往事。

“那一天,暗皇下了滅天血咒,我正好被一塊巨石擋了一下,逃出性命。可地仙、無光族戰士死傷無數,連你也被斬首為七,心口忽然飛出一朵水晶花。他拾起附在花上的咒文,一看之下,就呆住了。連城,你為暗皇施展了焚心涸血咒,是吧?”她木然點點頭。

玉璞歎了口氣:“我從來沒想到一個人臉上會有這樣慘痛的表情。暗皇發了一會呆,忽然瘋狂似的想把你的血肉拚湊回來。可那是滅天血咒啊,就算他是宇內法力僅次於震锝大神的魔神,也不能改變滅天血咒的結果。我忍不住對他說,古書上記載,昆山之下,有光之天母的八大神器,可以起死人肉白骨。他聽了愣一下,忽然笑了,神情越發慘然。”

玉連城越聽越是不對,厲聲道:“他做了什麼?叔叔,你快說啊!”

玉璞道:“暗皇越笑越大聲,斷斷續續道:‘世上哪裏有光之天母!那是震锝神故意製造的傳說啊!因為……震锝是戰神,而人心需要寧靜和希望,震锝就編造出了一個光之天母的故事!沒有光之天母,自然也沒有八大神器!’”

玉連城不禁茫然。沒有光之天母和八大神器?可鎮魂釘、翡翠法戒明明就在這裏啊,這是怎麼回事?她心跳如鼓,不詳之感越來越重。難道……難道……

卻聽玉璞道:“我當時也呆住了,叫道:‘怎麼是假的?光之天母隻是我們自己想出來的?’暗皇本來神情狂亂,聽了忽然好像想到什麼,說:‘既然是想出來的,相信她存在,她就存在。’他神情變得冷靜異常,對我說:‘我會逆轉鴻蒙,回到一萬年前尋找光之天母。昆山之下,你一定能找到八大神器。請代我救回玉兒。’說罷,他忽然剜出了自己的心,放入你胸腔。”

玉連城尖叫起來:“什麼?”玉璞聲音也有些顫抖:“是,連城,你的心,本是暗皇給的。你為他不惜施下焚心涸血咒,想不到他雖然暴虐,也是至情之人,竟然還心於你!”

玉連城忽然明白,為什麼一想到兩人舊日情事,就會心痛難當。那是……暗皇的心在悲傷。她全身顫抖,不能言語,昏昏沉沉中,腦海裏盤旋來去,隻是暗皇的名字。

她的光穹呀!失心之後,就算是神族,也隻能活三日。這麼說,暗皇果然早就死去了。她複蘇之日,他就已無聲無息死在一萬年前的洪荒世界中!

她顫抖著,深深吸了口寒氣,低聲道:“後來,叔叔果然找到八大神器了?”

玉璞點點頭,神情還是有些困惑:“不錯,暗皇一消失,我忽然看到昆山之下寶光大作,於是拚命尋找,竟然真的找到了八大神器。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暗皇說光之天母本不存在,可八大神器卻實實在在出現了。直到前年遇到雲神,他學識淵博,終於解我疑惑。原來,上古第一禁斷魔法,不是滅天血咒,是丹鼎**,可以用魔神的血肉,煉出至高無上的法器,以魂魄為寶石,以骨血為神鐵……”

玉連城厲聲道:“不——”卻已清楚知道,叔叔的猜測,隻怕就是事實!她一直覺得暗皇還在,那也沒錯。他已化身為八大神器,七星鎮魂釘是暗皇骨血所化,翡翠法戒就是他的魂魄煉成,他一直在她身邊全文閱讀黑暗流浪者。

她心頭忽然一陣鋼刀剜割之感,不得不彎下腰去,冷汗涔涔地按住心口。玉璞一驚,連忙扶住侄女。過一陣,玉連城緩過氣來,直直瞪著手上的翡翠法戒,看著上麵跳動激烈的紅光,呆愣良久,忽然厲聲號叫起來!

當年施展焚心涸血咒的胸腔舊傷口,痛得似乎在烈烈燃燒。萬事萬物似都染上昏沉血腥的顏色。玉連城就如一隻絕望的小獸,叫得聲嘶力竭。光穹,她的光穹啊……

玉璞聽得恐懼起來,也顧不得許多,抓住侄女的肩膀使勁搖晃,喝道:“連城!你別犯糊塗!”

玉連城恍惚的眼神忽然清醒了一些,奮力甩開叔父的手,叫道:“我不信!我要去昆侖看一看!”身子一頓,忽然化為一道白光消失,卻是已祭起千裏悲風咒離去。玉璞大驚之下,連忙跟上去,可他法力遠不如侄女,一下子就失了她蹤跡!

昆山之巔,怒雪崩雲,朔風狂嘯。

數年前昆山一戰後,這裏就是九天三界公約的禁域,受震锝大神咒令鎮壓,所有術法之力都會大打折扣。玉連城連祭騰雲、馭風、徊雪數種咒術無效,索性頂著風雪,跌跌撞撞爬行在山道上。她手足都已破損,卻毫不遲疑地繼續走著,冰雪中留下一個又一個模糊的血印,隨即凝結成冰中一道淡淡的血色。大雪卻一發鋪天蓋地了。

一路所見,隻有當日戰場的慘烈遺跡。破碎散亂的三族戰士屍骨早已風化得看不出本來麵目,被強大術法片片分崩的巨大山石更是讓終年不歇的寒風磨出一道道深刻的風痕。昆山之上,隻是一個死寂的世界。

玉連城狂亂之下,嘶聲大叫起來:“光穹,你在哪裏?你出來啊!你不是要報複麼?出來——報複我——”她的聲音迅速被厲風刮去,隻留下一個嗚咽顫抖的餘音。

顛倒痙攣之中,玉連城一個踉蹌跌倒在地。她勉強掙動了一下,再也無力爬起來。熱淚從她的眼中流下,一滴一滴落在翡翠法戒上,迅速變成細碎的冰珠。

她癡了一會,燙熱的頭腦微微清醒,心裏清楚,叔父說的一切,隻怕就是真相。當年,暗皇就在這裏毫不猶豫地邁向萬年之前鴻蒙吧?

翡翠法戒紅光流轉,若有所訴。現在她知道了,那是暗皇的魂魄。暗皇死去了,在一萬年前的最初。

夜深了,不知何時風消雪停。猛一抬頭,玉連城看到脈脈的星光,忽然就想起暗皇帶著柔情的眼睛。恍惚中,玉連城淡淡微笑了:“光穹,對不住,我知道得太遲。現在……我來了……”她舒展了一下身子,靜靜躺在雪地中。

翡翠法戒的紅光卻越發激烈顫動起來,照映得這冷寂的冰雪世界也變成了奪人心魄的殷紅色。玉連城嘴角笑意清淺,知道那是暗皇的極夜之光。

他已消失,可他的骨血和靈魂都還陪伴著她,這樣就夠了,不是麼?

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玉連城覺得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那人狠狠擁緊了她,焦切道:“玉兒,醒來!”——竟是暗皇的聲音!

玉連城一震,吃力地睜開眼睛,卻看到海伯三皇子激切含情的眼。原來是他救了她,想是玉璞法力不足追蹤侄女,設法召來三皇子吧。這地位尊貴的皇子,竟也失去了向來的修潔優雅,想必在昆山尋得頗為辛苦。

看著他那像極了暗皇的神情,玉連城一陣悲傷:“你來作甚麼全文閱讀當我是一個純潔的男人。這裏是震锝大神的禁地,快下去吧。”

三皇子凝視著她,神情變幻不定,似悲又似喜,卻又帶著說不出的情意,半響道:“你在這裏,我自然也在。我們一起下去。”

玉連城不忍直視他的眼,緩緩別轉頭,低聲道:“對不住,你現在該知道啦,我心裏一直隻有別人。我們退婚吧。”

三皇子沉吟一下,眼中閃耀過明亮的光,忽然徐徐道:“海國的人向來傳說,我是天心鑒轉世。可二十歲之前,我一直昏睡,五年前慢慢才醒了過來,直到最近,漸漸可以記事。”

玉連城心頭一跳,若有所思。他在說什麼?天心鑒?安羅說,那是傳說中光之天母的九大神器之首。可叔叔也說,光之天母本不存在,八大神器是暗皇所化。那麼……天心鑒是什麼?

她忽然想到了某種奇怪的可能性,不禁全身都顫抖起來!“你……你……”她哽咽不能成言。翡翠法戒的光芒陡然大盛,卻不同昔日的刺目,反而明轉清澄,美麗絕倫。

三皇子歎息一聲,忽然攤開手掌——掌中正是一朵晶瑩璀璨的水晶花!他為她插在雲鬢間,一切宛如當日。她無法開口,定定瞪著他,頭腦中一陣昏眩,連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了。

三皇子低聲道:“傳說中的光之天母,隻有八大神器,我卻是那意料之外的第九件。”玉連城驚呼一聲,定定看了他一陣。一切如此熟悉,一切如此陌生,她迷惑了。那遙遠的一萬年前,發生過什麼?

她悲傷之中,心中又有一點渺茫的希望升起,半響顫聲道:“你說什麼?”

三皇子輕輕吻在她紅顏上:“一萬年前,暗皇投身洪爐之日,並不知道,原來除了骨血和魂魄,還有對你的思念……不能消失。所以,就有了第九件神器——天心鑒。”

玉連城身子一晃,竟不能言語了。原來如此,暗皇的骨血和靈魂,以及一萬年的思念,如今又完整地回到她身邊。她畢竟是幸福的吧?

她一聲嗚咽,忽然反手擁住三皇子。他悶聲不響地狠狠擁住她,兩人緊緊糾纏,以至於骨骼發出微弱的格格聲。三皇子緩緩吸一下她鬢發間的鈴蘭花香氣,忽然低聲道:“這個味道,還是和以前一樣,可我已經想了一萬年……”說到後來,聲音忽然哽住,把頭顱深深埋在她的頸窩。

玉連城不語,痙攣著緊緊環住他的身子,感覺到他在激烈地顫抖——也許發抖的是她自己吧……老天作證,怎樣都沒關係了。他也不是太像暗皇,但玉連城知道,她已經擁有暗皇的全部,也沒什麼不滿意的。

不知為何,還是有一滴眼淚落下。

她看到淚水透過三皇子的身體,落在雪地上,開出一朵翡翠色的花。

嗬,是的,三皇子的前生,畢竟隻是思念凝結成的天心鑒。

所以,他雖是法力強大的海神,卻甚至承載不得一滴真實的眼淚。

(全文完)

———————————————————————————————

本文首發於《驚奇》雜誌,2005年9月由新世界出版社出版《地仙》和《權臣》的合集,書名《天心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