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佳泡在這個大水缸裏已經一個時辰了。
已經是初秋,天已轉涼,泡在這麼一大缸的涼水裏,她還是覺得熱。
“該死的……”她眯著眼低低地□□著。“明天縱然不著涼也會全身皺皮了”
真是無妄之災啊!為什麼?為什麼?!她會碰上這樣的事?不錯,她扮男妝是挺帥的,可以賽過子都,氣死潘安,可是…可是…也不能讓她碰上這樣的事啊!
冤!冤死了!
若就此死了,前去閻羅殿,見到閻羅王,可不可以這樣述說死因?
“啟稟大王,奴家是因女扮男妝…..”淩佳在心裏設想著與閻羅王的對話。
咦,好涼快!森森的陰涼氣絲絲不絕地從頸邊傳往全身,一身的燥熱稍稍降了一點。
“好舒服……再涼一點就更好了。而且涼氣最好不要從脖子上冒……”脖子?為什麼脖子上會突然傳出涼氣?嗯,還有一絲絲的痛……
“淩佳在哪?”
這聲音好聽,又冷又脆的,如寒天嚼冰塊,令人聞之提神。
“你的聲音真好聽,能不能多說幾句?”淩佳懶洋洋地睜開眼。麵前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黑衣人,手上一把光晃晃,亮晶晶,寒森森的劍正壓在她的脖子上。
“淩佳在哪?”來人又寒冰冰地蹦了一句出來。
唉,真舒服。淩佳終於明白“寒言一句賽三冬”這句話是其來有因了。
“淩佳認識你?”淩佳笑咪咪地問道。
“認識我的人都死了。”
“喔。那你認識淩佳?”
“少廢話!淩佳在哪?”他將手中的劍用力壓下去。心裏忽然有點毛毛的。這個女人的反應真奇怪。
“你是殺手。你會殺我嗎?”
“告訴我淩佳在哪,我不殺你。”
“如果我不說呢?”
“少廢話!快說!”
“我很想告訴你,可有人不許。”淩佳笑咪咪地看向他身後。
他隻覺背心一涼,一痛,然後就沉入了黑暗之中。
“死了?”淩佳問道。
“死了。”硬梆梆答話的是個十七八歲的青年,身材十分高大,一身寶藍勁裝,頭上一頂玉冠束發,劍眉星目,神彩飛揚。隻是此刻一臉的不高興,更有一絲不易查覺的不自在。他的眼光始終沒有看向坐在水缸中的淩佳,吐出兩個字後,提著手中的屍體快步往外就走。裝作沒聽見淩佳的歎氣聲:“唉,今晚真難受。”
淩雲行回到隔壁自己房中,將屍體往床下一塞,提起桌上的茶壺仰頭一口氣將壺中冷茶喝光了,方重重的喘了口氣。從下午開始他就一直憋著一口氣,胸口似有一股暗火在焚燒,此刻喝了一壺冷茶,才好過了一點。
他煩燥地在房中轉來轉去,心緒不寧,走至床邊,本來想往床上一躺,想至床下一具屍體,覺得惡心,頓住了,伸足往床下狠狠踢了一腳。真是便宜這家夥了,讓他死得這麼痛快。任何敢傷她的人,他都不會放過的。她是他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她是他姐姐,唯一的姐姐。從小,記憶中就隻有她在照顧自己、撫養自己,從來沒見過父母。直到前年他十六歲時,姐姐才告訴他,父母在他兩歲時就為人所害,死了,而仇人,剛剛也死了。她還笑嘻嘻地跟他說,本來想等到他滿十八歲,武藝練成後再告訴他,讓他去報仇雪恨,沒想到那人運氣不好,竟然就死掉了,“你運氣真好,不用親手去殺,仇人就死掉了。”她還興高采烈地告訴他:“那人還死得挺慘的。仇人是在鬧市被處斬的,聽說那個斬他的劊子手是個新手,一連砍了五刀,都沒吹死他,最後換了另一個劊子手上場,才結束了他的痛苦。”
然後,她吩咐備酒、慶賀,還硬押著他喝了一杯又一杯。他雖然不覺得那有什麼好慶賀的:仇又不是自己報的。但強不過她,還是被她灌了一杯又一杯。
“唉~~~~”他長長歎了一口氣,從小他就沒有違逆過她的意思,相信以後也不會。是不敢,也是不忍――不忍看她臉上出現一絲絲的愁容,雖然明知道有時她的愁容是假裝的,但他就是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依了她。小時候,他依賴她,她寵他。現在,他仍然依賴她,但變成了他寵她。
“唉~~~~~”他又歎了一口氣,想來今夜無眠了。聽聽隔壁房中,不時有水聲響起,間有低低的□□聲,不由心中一蕩,想到她徹夜都需在冷水中煎熬,湧起一股憐惜之情,又想到這全是她自己自作自受,又一陣惱怒。
他們是三天前到這兒的。
三天前她突然說要去親自去蜀中販些蜀錦回來,他自然知道她是想出去遊玩了:家中的生意從來都是方叔在打理的。不放心,也跟著出來了。果然她扮了男妝四下裏遊玩,三天竟然隻走了一百裏路不到。走到蒼縣,她不知迷上了什麼,居然一住就是三天,在城中到處瞎轉。下午她突然定定地看著他,莫名其妙的說:“雲行,你長大了哩,快是個男子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