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對完考生信息,檢查完畢之後,我來到了那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位置,這個位置陪伴了我兩年,從高二開學那年開始。
今天高考也是這個位置,人在熟悉的環境下總是這樣,安全感此時充滿了我內心,熟悉的風景,親切的感覺,還有一伸出手就能抓住微風的窗戶,和煦溫暖的陽光在試卷上鋪展開來,為期三天的考試轉瞬即逝。
結束的那一個下午,外麵微風不燥,陽光正好。我整理好課桌,收拾好課本,與同學告別,感謝了老師三年的教誨。
同桌拿起相機輕輕按下了快門鍵,我的青春也定格在了一聲聲的哢嚓聲中。
我轉頭看了看培育了我三年的教學樓,隨後朝著校門走去,麵前一片開闊,同學們肆意地揮灑著青春,我抬頭看了看天空,天氣真好,陽光明媚!
高考完後的暑假,同學們分布在各地忙著旅行,忙著戀愛,忙著體驗生活。
而我的生命已然快走到了盡頭,隻能日複一日地躺在重症病房冰冷的床上,沉默的注視著天花板發呆,時不時打開五彩繽紛的朋友圈窺探別人的生活。
剩下的日子已經不多,胰腺癌晚期嘛,我費力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本該晴光朗照的夏日卻是烏雲密布,天空陰沉的有些可怕,就如同現在我的處境一樣暗無光彩,我合上窗簾再度回到床上。
高考完第二天我就病倒了,原本以為隻是普通的感冒,結果一檢查卻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癌症之王”。醫生搖了搖頭,摘掉眼鏡,隨後用手比了數字,數字我沒看清楚,隻知道老媽把檢查報告單遞給我時雙手是發顫的。
我躺在病床上,用手撫摸著床沿,冰冷刺骨的感覺傳遍全身,仿佛血液都要凝固了一般。這段時間我大多數時間都是處於神誌模糊半清醒的狀態,之前所夢見的那一方神秘世界卻是越來越真實清晰,近在咫尺,仿佛隻要我願意,一步就可以跨越過去。
神秘世界真的存在嗎?還是說現在的一切都是夢境?我猛掐大腿想讓自己醒過來,鑽心的刺痛疼地我齜牙咧嘴。
老媽推門進來看著我極端的行為,誤以為我想輕生,淚水奪眶而出,連忙拉著我的手地哽咽地說,爸爸媽媽對不起你,沒能給你一個健康的身體。
我如鯁在喉,沒有應答,我知道自從我確診的那一天起,爸媽每天都是在以淚洗麵,沉浸在巨大的痛苦當中。
我頓了頓,極力隱藏著自己情緒,而後開口道:“今天天氣這麼好,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嗎?”
老媽強忍著眼淚,雙眼泛紅地看著我。
生命的最後時刻我去了很多地方,首先去了學校,學校保安不讓進去,老媽便與人爭吵的麵紅耳赤,最後指了指輪椅上的我,淚水陡然的滾落下來。
最後一站來到了之前高考祈福的那個寺廟,平時門庭若市,香火繚繞的寺廟如今現在卻是異常的靜謐安詳,隻有風吹樹葉嘩嘩作響,枝頭幾聲清脆黃鸝聲。
我叫老媽帶我到那顆許願樹下,不知道為什麼,生命的最後一程最為懷念的卻是這隻有一麵之緣的老樹,粗壯的樹如蛟龍般孔武有力地紮根在這方小院之中,樹上的柳條隨風搖曳連帶著無數條紅帶隨風起舞,其中也有我的那條。
老媽雙手合十,低頭默默地禱告起來,我知道那是為我,於是我也有樣學樣,雙掌輕合,緊閉雙眼。
許願樹,上次我許的願不作數,這次嘛,我許我的父母“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那天回去之後我便一睡不起,冰冷的號房裏麵站滿了人,老媽拉著我的手輕撫我臉頰,眼裏麵噙著淚水,訴說著什麼,可我卻聽不見。
我用盡全力的想告訴她不要再為我牽掛,最後卻隻能輕輕地張了張嘴。
我好困,身體很沉很沉,仿佛有著一座大山壓在我胸口讓我喘不過氣來,甚至意識都開始模糊起來,周圍人突然放聲大哭起來,我聽不見,我知道時候到了。
我如釋重負,死亡原來是如此的輕鬆。
閉上眼的那一刻,生命中無數的畫麵浮現,如同走馬燈一樣匆匆閃過。
我看到了一位年輕的母親,張開懷抱笑著迎接步履蹣跚的幼孩,滿臉的溺愛。
畫麵一轉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兒童,奔著母親的方向疾呼而來,手臂不停揮舞著,“這是我的獎狀,”聲音稚嫩清脆。
最後一刻我看到一個少年在水中苦苦掙紮呼救,四下無人應他,翻騰洶湧的河水瞬間將其吞沒。
畫麵伴隨著少年的消失瞬間終止,而後支離破碎,一塊塊纖細的碎片散發著微微的螢光,逐漸沒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