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尚痛恨自己的人生。
是的,極度痛恨。
痛恨看著周圍的朋友為了獲取那點可憐的工資對著老板點頭哈腰,痛恨看著父母為了滿足幾個可笑的願望向著一幫權貴卑躬屈膝,痛恨自己心愛的女孩為了所謂的前途出賣肉體和靈魂。而最讓他痛恨的是,他沒有權利自己來決定自己的人生。
就在昨晚,他與父母大吵一架。起因是大學即將畢業,他很快就要成為社會人的一份子開始工作。父母費盡千辛萬苦為他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公司中當個小文員,工資不高,沒什麼權力,更別提有什麼發展空間。唯一的好處也隻有清閑,不用擔心太累。
不過,這樣的工作對於夏尚來說,一旦接受就等於被宣判了無期徒刑。坐在一張小的可憐的辦公桌前,麵對一塊永遠充斥著無趣乏味工作內容的電腦屏幕,還得帶著麵具和同事們插科打諢,向領導賠笑討好。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六點,從月初到月末,從一月到十二月,從現在到老的走不動路。在這樣一個充斥著苦悶和壓抑的牢房中緩緩過完一生,這一切絕不是他想要的。
“這算什麼狗屁人生?!”
緊握雙拳,兩眼毫無聚焦的望向天花板,身子躺在床上,卻不知為何開始輕輕顫抖。是憤怒?還是恐懼?夏尚自己也說不清楚。
“夏尚!從床上給我爬起來!你今天不打算去學校了?!”門外傳來父親的怒吼算是徹底打斷了他的思索。
不情願的應了一聲,夏尚用雙肘強撐著身體硬坐了起來,雙手狠狠地搓了搓臉。彎身拾起扔在床邊的衣服,穿戴整齊,推開門。
父親坐在飯桌旁,拿著報紙,看見夏尚走出來,沒給他什麼好臉色,甚至連招呼都沒打,直接將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眼前的報紙上。母親穿著圍裙,一手端著冒著熱氣的餐盤,另一隻手向他招了招,笑著說道:“快過來吃飯,今天早上燒了你最喜歡吃的番茄雞蛋炒飯。”
依言坐到了餐桌的末頭,端起盤子,機械的一勺一勺向嘴裏塞著食物。此時,除了偶爾勺子碰觸瓷盤的聲音,整個房間安靜的出奇。吃到一半,夏尚抬起頭來,看看父母。
眼前的他們都還不到五十歲,可是生活的重擔和瑣事的辛勞將這對夫婦過早的刻上了歲月的痕跡,兒時父親那油光發亮的黑發此時早已銀絲夾雜,甚至間或能看見那稀疏的錯落;母親原本那纖柔的雙手,如今在那上麵處處可見一條條交錯縱橫的皴裂。
夏尚傷感不已,對父母的憤恨也淡了下來,僅僅還在心裏埋怨他們不應該擅自做主。三口兩口吃完盤中剩下的飯,他低聲說道:“我吃飽了。”說完站起身來,走進自己的房間去拿書包。
母親從門外走了進來,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一邊將信封折開,一邊看著自己唯一這個孩子的臉色,小心的說道:“小尚,媽媽知道你心裏不舒服,你也別怪我和你爸給你定下了工作,我們都是為了你好,畢竟現在大學生工作不好找。還有,你也快畢業了,這段時間你要請同學吃飯,說不定還要送禮什麼的,這是爸媽給你準備的一些錢,不多,你先拿著用,不夠再問媽要。”
夏尚呆呆的看著母親手中的信封,原本對父母的一點點埋怨也拋到九霄雲外,眼睛一陣酸楚,趕緊低下頭去,壓抑著聲線,輕輕地說:“不用了,媽,我自己的夠花了。”
沒等母親開口,他拎起書包,飛一般的逃出了家裏。
前往學校的公交車上,車載電視裏那位身材妙曼的女主持正在一板一眼的讀著今日新聞:“……‘七星連珠’是一種極其罕見的天象。七大行星在各自的軌道上不停地圍繞著太陽運轉,它們的軌道大小不同,運行的速度和周期也不一樣,通常他們散布在太陽係的不同區域中……”夏尚則將頭靠在窗戶上,對周遭事物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隨著汽車的顛簸,他的頭與玻璃一次又一次的撞擊著,仿佛隻有這樣,他才能對一片迷茫的未來人生帶去一些清醒。
今後應該怎麼做呢?
拒絕那份工作?
父母含辛茹苦的將自己長大,這次更是放下了尊嚴,想盡一切辦法,花了一大筆錢,打點的打點,走關係的走關係,硬是為自己求來這個崗位。而自己如果拒絕了這份工作,豈不是要徹底寒了父母的心。
接受這份工作?
在那個牢籠裏戴著麵具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
夏尚痛苦的抱著頭。
等他趕到學校的時候,課已經開始了。和以往一樣,他偷偷地從後門溜了進去,在最後一排找到一個隱蔽的位置坐下,和往常也一樣,老師也僅僅是看了他一眼,就繼續上課,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