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雲消雨霽(1 / 2)

樓上突然傳來了悅耳的琴聲,初時愉悅動聽,仿佛是春暖花開,鳥鳴聲聲,蝶舞紛紛,流水漸漸,歡歌陣陣,又似乎是小兒女含羞打鬧,時而嬌嗔,時而歡笑;漸漸地,聲音低沉,幽幽如秋雨綿長不絕,如離別時的含情脈脈,留戀依依;聲漸淒惻,忽而拔高,似乎是突如其來的*,又似乎是人生中遭遇了什麼變故;漸漸地,漸漸地,琴聲慢了下來,相似冬天的小雪,輕輕地飄落,沙沙地,慢慢地覆蓋了一層又一層,又像是漫長的等待,等待,沒有盡頭……突然,又跳了個音,似乎是春天的一聲驚雷,告訴萬物萌發,似乎是久未得到音信的人突然接到了家書,似乎可以看見,彈琴人的手指在輕快的跳躍,像輕盈的舞女,旋轉著,張揚著……

“鳳還巢!”齊夫人不敢置信地看著樓上,“石郎!”她的表情和那日倪放在皇上臉上看到的,沒什麼分別。

琴聲停了,齊夫人衝上了樓。

“娘……”齊朔驚訝地喊了一聲,伸手去抓,卻連衣襟都沒抓到。

“朔公子放心,令堂不會有事的。”

蓮姑驚喜地問:“是不是姑爺還活著?”

這些聲音齊夫人全都聽不見。

她衝到樓上,看到了那張琴,看到了琴後的那個人。

“石郎?”她不敢相信,即使這是她這十幾年來一直希望著的,可是她不敢相信,真的能再次看到他。

那人歎息了一聲,低低地叫著:“沁兒,沁兒。”

她慢慢地走過去。

他也慢慢地起身,慢慢地走過來。

兩人的眼都隻看著對方,連眨眼都似乎忘了。

十二年了,十二年不曾見一麵。

她一直堅定地認為,他沒死,還活著,隻是因為什麼事耽擱了,所以沒能來找她母子。或者是找不到?所以她經常地四處打聽消息,也請人幫忙留意,各個名叫“齊石、齊子玉”的,幾乎都見過了,老的老,小的小,即使年級差不多,相貌品行差多了。她也有很多次到過金陵,可是,沒有,都不是她的石郎。一年年地歲月過去,她其實已經相信了親友們一次又一次的勸說,她覺得已經不可能在這個世界上再看到她的石郎。可是,她還是對別人說,她的丈夫還活著,她還是堅持不肯給她的石郎立靈位,好像立了靈位,就真的把她的石郎給埋葬了。她其實已經以為他死了,雖然她不肯承認。

他一直認為她死了,所以他的心也死了。他沒什麼抗拒地納妃,生兒育女,就好像他隻要精神好,就盡心盡力地處理國事,他每天都過得很好,喜怒哀樂,七情六欲,他都還有,可是那已經不是他了,他把二十多歲的祺親王在那一日埋葬了。他每天畫著天倫之樂圖,一次又一次地回憶他的沁兒,他的朔兒,他的一家。一家人的喜怒哀樂都在紙上浮現,又都在火中成灰,他還記得十二年前的那些麵孔,可是,卻記不住後宮裏現在那些人長什麼樣,他現在記不住人的麵孔,即使前一刻剛剛看見過,下一刻,他也會忘了是誰。所以他記他們的品級服裝,他知道穿黃顏色的是他的兄弟子侄。他一直以為她死了,可是夢裏都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