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道,“服又如何,不服又如何?成王敗寇,願賭服輸。當時情境,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是我輸了,落到你們手中,怕也是同樣下場。”
蕭淑妃十指抓緊衣袖,“你將我砍去手足,泡到酒甕之中,血盡而死,更將我蕭氏族人更名梟氏——死既死矣,何至歹毒至斯!”長身向閻君行大禮,“閻君陛下在上,蕭氏唯有一願,隻將武氏重貶人間,她前生既然為帝,下世便做彘鼠一樣的低賤之人,若能得償此願,蕭氏甘願魂飛魄散!”這五十年在地府中日夜苦熬,她也想明白了,像武則天這種人,最慘不是讓她受刑受苦,而是做一個永遠不能出頭的下等人,沒有權勢,沒有希望,豬狗一樣的活一輩子。
“荒謬。”武則天懶得理她,轉向閻君,卻見閻君一臉莫測。
“武皇帝,天道法理,一切自有命數。”
武則天凝眉,這閻君是想糊她,還是想唬她?
閻君無奈,“這也是你二人的緣劫,陛下是聰明人,不如在此了了罷!”
呸!則天皇帝想,蕭淑妃不過是她前世人生路上的一個小絆子,愚蠢不堪,也配是她的劫數!手下敗將,也敢囂張!這麼想著,老辣心腸裏不由的激起了一貫的爭強好勝之心,輕蔑得看一眼淑妃,“也罷,就讓你知道服氣!”笑話,上輩子她不也是起於低賤,這一世走來,什麼沒見過!總比讓她去熬刑或真去做豬狗老鼠強!隻要是人,就有希望。
蕭淑妃執於意氣的時候,武則天已在計較得失,隻不過,人活一世,要的就是痛快得意,計較之餘,她也有她的意氣——
向閻君道,“朕可以生於低賤,但之後生死富貴,閻君一概不得插手。”
蕭淑妃尖叫,“不行——”
武則天起身喝道,“淑妃,不要得寸進尺!閻君償你所願,已是法外開恩,至於朕,嗬,便教你學會服氣二字!”你不是要玩嗎,老子天生就是王,走哪裏都吃得開!朕陪你玩!“隻要你輸得起!”
兩個女人的目光對上,蕭淑妃的臉孔更加蒼白,半晌從喉嚨裏格格地嘶聲道,“好。”
閻君大手一抬——
一對宿敵,五十年恩怨,宿命與靈魂的賭注。
天旋地轉之間,則天皇帝一個筋鬥摔下塵世中去。
武媚娘,這一世,可是與你所在的天地很不一樣。冥冥中似乎閻君的聲音模模糊糊得在耳邊說道。
武媚娘?多久沒有人這麼稱呼過她了?很不一樣?怎麼不一樣?
混沌之間,亮光大開!
武媚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偌大嘈雜的地方,頭頂上明晃晃的不知道什麼東西放著刺眼的白光,麵前一整排櫃子,沒有門,上麵整整齊齊碼著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嘶嘶得泛著冷氣,有食物的香氣傳來,好像是烤肉,還有許許多多嘈雜紛亂的聲音。
“拿瓶酸奶吧,我要伊利的,伊利大牌子,有保證。”
“我要優酪乳!笨蛋,我喜歡喝草莓的你不知道啊?”女人的聲音中氣十足。
“這豆腐絲好,回去和韭菜包包子。”
切切切,搓搓搓……武媚聽得腦袋痛,實際她根本聽不大懂這些人說的是什麼。當皇帝那麼多年了,宮中規矩森嚴,誰敢在她旁邊這麼吵鬧?
“姑娘,借過一下行不?”一個老太婆推著個車從她後麵探過半截身子,彎眉毛,紅紅的嘴,花白的頭發才到耳朵邊,兩個肌肉鬆弛了的肉呼呼的胳膊從棗紅色衣袖裏露出來,隨意得半耷著眼皮對她道。
老太婆身後,一對年輕男女,女的穿著短裙,兩條大白腿跟老太婆一樣的胳膊一樣,白花花露著,正一隻胳膊勾著男的脖子,兩個人嘴對著嘴,一邊親一邊旁若無人的笑。
再後麵,一大排一大排排列整齊的敞口半高大櫃子,上麵堆著滿滿的東西,許多人推著車,穿著奇形怪狀的衣服走來走去——
武媚眼直了,腦仁突突的,饒是她見多識廣,老心肝也止不住撲通亂跳,朕這是到什麼地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