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不想再去敘述當時我的憤怒已到了何種程度。雖然發生的這些事我早已有所察覺,但是發生時仍舊讓我萬分震驚;他好像是醜態百出地站在我的麵前,這太出人意料了。但是我還依稀想起,我的感受就像是被一層霧蒙著,模模糊糊:就好比我被什麼東西弄傷了,壓在了底下,一種壓抑的、沉悶的感覺占據了我的心靈,我呼吸困難;我擔心娜塔莎,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日後必有災難臨頭。而我對於這些日後的災難卻束手無策,我不知該如何躲過它,我也不知當整件事情發生之前該如何做,才能使損失降至最低,而我知道,整件事情必然會發生,並且迫在眉睫。所以現在有必要先來對這件事情將如何發生作一番推測!

我已記不清我是怎麼回家的,隻知道我淋了一身的雨。到家時已是清晨三點鍾了。我當時走到我那套住宅的門口,輕輕地敲了一下門,門便慌忙地被打開了,伴隨著一聲呻吟,我看到了站在門口等候而壓根就沒有休息的內莉。她手裏舉著一根燃燒著的蠟燭。我被嚇壞了,被內莉那張幾乎扭曲的臉給嚇壞了。她的兩隻眼睛就像得了熱病似的通紅,仿佛根本不認識我似的怯懦地望著我。她的手很燙。

“沒事吧,內莉,是不是生病了?”我低下頭,用手抱著她問道。

她顫抖地靠在我的懷裏,就好像懼怕著什麼,接著就快速地、結結巴巴地對我說了起來,仿佛她憋了許久,正迫不及待地想找個機會講給我聽似的。但是她說時語無倫次,根本沒有頭緒,讓我十分不解,其實我壓根就沒聽懂,以為她在說胡話。

我趕忙把她送上了床,可她卻重又撲向我的懷裏,把我摟得緊緊的,好像非常恐懼的樣子,仿佛要求助於我,讓我幫她驅趕什麼人以保護她一樣。當我好不容易哄她躺在床上時,她仍舊緊緊地抓住我的手,就像害怕我走開似的。她的這些舉動讓我大吃一驚,也使我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震顫,看著她那痛苦、無助的樣子,我流下了眼淚。我也病了,她看見我落淚了,便聚精會神地長久地注視著我,就像要從我的臉上看到並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似的。而為達到這個目的,很明顯她耗費了太多的精力。最後,一種若有所思的表情出現在她那紅紅的臉上;而每次癲癇病嚴重發作以後,她都會在一個時間段內失去思維能力,說話也是語無倫次、顛三倒四的。而現在的她就是這樣:她想跟我說些什麼,雖然做出了很大的努力,但我仍舊無法理解她的話。這一點她倒好像覺察出來了,於是向我伸過一隻手來,並抹去了掛在我臉上的淚水,緊接著她用手勾住我的脖頸,並用力往下拉,親了我一下。

很明顯:她的病在我出門以後發作了,而且就在門前,就在她走向大門的那一瞬間發作了,等她清醒過來以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她仍舊無法控製自己。與此同時,現實與妄想糾纏在一起折磨著她。而她因此刺激回想起了一些令人恐懼的東西,可能是那些夢幻、幽靈般的東西。而此時,她可能下意識地記起我回來時一定會敲門,所以她就躺在門邊的地板上,隨時等待著我來敲門,而確實是我剛一敲門,她就起身打開了。

“但是她幹嗎非要站在門口呢?”我思索著,驀然,我不解地發現,她身著短皮襖(這是我不久前給她買的,是從一位與我很熟,經常到我住處來做生意的一位老婦人那裏買來的,我還可以在她那兒賒賬);從此跡象可以推斷她是準備出門的,很有可能已經打開了大門,沒想到此時癲癇病發作。可是她要去哪裏呢?難道說那時她就已經舊病複發,處於妄想狀態之中?

此時她的身體仍然很燙,並且又處於神誌不清之中,思維已經混亂了。在我的家裏她已兩次舊病複發,但都平安度過了。可這次顯然比以前嚴重,好像在發燒。我坐在她旁邊待了半個小時,接著把幾把椅子並在沙發前睡下了,離她很近,並且是和衣躺下的,以備她叫我時,我可以馬上到她身旁照顧她。我讓蠟燭繼續燃燒著。臨睡前我看了她好幾眼:她臉色很不好,嘴唇因為體溫太高而裂開了,一些血滲了出來,仍能從她的臉上看出恐懼與苦痛,甚而在她的睡夢中這些也未能消失。我告訴自己一旦她的病有嚴重的趨勢,那麼第二天清早我一定要去找醫生。我怕她會得上熱病。

“她是被公爵嚇的!”我驚覺道,渾身顫抖了一下,也想起了他昨晚告訴我的一個女人把錢擲到他的臉上並辱罵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