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改革是一係列政策,科舉方麵隻是頭炮。其變法內容涵蓋軍、政、民、商,預計在未來八年內逐一頒布。溫憐從國情出發,大舉提拔出身寒門的有識之士,緩慢削減權貴王侯的特權。她知道這樣的改革一定會遇到不小的阻力,由是小心翼翼控製著速度,打算細火慢燉。
然而她憑著一腔意氣,卻沒想過,自己的黨派中最不乏的,就是溜須拍馬、趨炎附勢之輩,這樣的人在危及自身利益時的反應也是最激烈的。但凡改革,光靠領頭幾人的熱情是沒有辦法繼續下去的,五年之後,改革中一些法令漸漸廢止,然而有關科舉製度的幾條卻因深得人心而保持了下去。
在這次不算成功的五年改革中,朝中勢力風雲變幻,淮安王——溫憐的二哥竟自成一黨,支持者主要有皇三子潯陽王和一些反對變法的官員以及堅決反對女子主政的老頑固。溫憐經了變法失敗之事,一時有些心灰意冷,暫未擬定計劃對付這支新組成的勢力。她知道君王之道,首要製衡,如今這局麵必也有溫桓一些功勞,否則憑她那沒出息的二哥,還真成不了氣候。
那便暫且這樣吧。她不想把溫桓逼急了,如果真走到撕破臉的一步,對她也沒有什麼好處。就這樣,密切關注著各方勢力,保持著優勢,溫憐仍是大齊早朝上唯一的女性,是溫桓麵前笑語晏晏的女兒。沒有關係,她有的是耐心,溫憐甚至不怕溫桓將皇位傳給二哥:一個草包做皇帝,有什麼可怕的呢?
她認為目前的形勢更有利於皇帝的製衡,所以她也沒有什麼危險,她隻需要時間,休養損傷的元氣,待時機一到——
天啟十一年夏。
荷花池旁,清風亭內。一個黑袍明紋的中年男子站在石桌之前,懸腕提筆,神態專注。他發束紫冠,兩鬢已有些斑白,容顏卻仍算英俊,身材走形不大,在寬鬆的袍服內挺拔如鬆。他落筆飛快,偶爾沉吟,間或抬頭看一眼。他的對麵,是一個穿著粉色宮裝的女子,那衣服十分有特色,袖如燈籠色彩漸變,由淺入深,在袖口處燈籠收口,豔紅如血。領口如同一片大大的粉白色荷葉,堪堪遮住鎖骨,與時下流行的低領風截然不同,身上倒十分簡樸,沒有多餘的裝飾,腰間鬆鬆一根水紅色腰帶,在左腰側係了個精致的結。
她身量應該不算很高,但體態十分勻稱,纖腰長腿,懶懶倚在亭椅上,單手支頤,眼望荷塘。
“大功告成!嗬嗬,憐兒,來看。”女子應聲轉頭,露出一張羞煞百花的美麗臉龐。她微微一笑,起身到男子身邊,含笑看去。
石桌上是一張畫。遠處是一片波浪般的綠翠荷葉,盈盈遮去驕陽暑氣,簇擁著粉色脫俗的蓮。近處是一個倚欄半坐半躺的少女,一襲粉衣,露出的小半張臉上笑意活潑,恰似蓮荷化人。逼人靈氣從畫紙上直透出來。
溫憐愣了愣,指著畫中少女頭上的鴉髻:“父皇,憐已多年不梳這樣的少女發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