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說完就拉著沈默的手跑起來,於是整個梧桐一中都停止了,高高的教學大樓前站滿了各個班級的學生,他們就看著兩個男孩子手拉手在寬闊的操場上奔跑,衣角翻飛,陽光像是給他們插上了翅膀,像是要奔入自己夢幻的烏托邦。

蕭然騎了車,他取出來一揚,讓沈默坐上去,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喚著他讓他坐穩些。車子就像疾馳的流星,顛地沈默差些摔下來,他坐的穩了,冬日的風吹著猶如刀割般的冷,他靠在蕭然身後,倒沒什麼感覺。他隻希望可以在快一些,在快一些,他好早些到,早些見到爺爺。

蕭然的車騎得比往日都快,冷如刀子的風刮得蕭然的臉也疼痛異常。沈瑤囑咐她帶著沈默,還花了些時間和他解釋沈默和王爺爺的關係。蕭然不敢慢下來,盡管腳騎得酸脹,但是他不希望自己的悲劇發生在沈默身上,去世我們沒有任何辦法,但是我們盡可能的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看上一眼。他又何嚐不是,奶奶或許也早已經不在了吧,那個風霜刀劍都刻在臉上的老婆婆,恐怕早已落成一片黃土了吧。

想著他加快速度的騎,車子平穩的滑過鎮上,一路的積雪化成一灘一灘積水,到處都是小小的積水坑,車胎馳過,連串的水流激射,碎成一朵朵的水花落下,地上斑駁的一條水痕,像是眼淚,蜿蜒流過。沈默心裏空空的,像是有幾萬隻螞蟻在爬。

蕭然的速度已經達到極限,可是他仍然覺得慢,車子還沒落穩,他就箭步跳下來,慣性把他甩了出去,重重的跌在地上,石子路麵擦破了手上皮膚,尖利的石頭劃破了他的手肘,細長的血口子不停的往外沁出細小的血珠子,他沒感覺到痛就甩甩手,奔跑起來。他想爺爺你一定要等我啊,等我。

蕭然還沒來得及驚呼,隻好丟下車也不鎖就追著跑,熟悉的路,走了多年,卻沒有一次有這樣的急迫和焦急。他穿過那條小埂,他還記得爺爺每次都是站在這裏送他離開,日暮總是將爺爺的每個表情都照的慈祥和藹,沈默也許以後再也不會有個人站在這裏送他,他想到這裏,心裏的空氣像是瞬間被掏空一樣,窒息的透不過氣來,他大口口的喘,很短的路,卻跑了很久。

院子裏還是和熟悉的一樣,隻是碎雪埋著顯得蕭索些,梧桐鎮外的天氣總有些比裏麵還要冷。筆直的穿過場子,推開門,呼啦啦得圍了一堆人,屋子裏靜的極了,門聲像是碎裂的瓷片,細小的裂縫聲,驚起了圍著的人群。然後他就遠遠站在門口看著對麵的床上,爺爺躺在那裏,透過人群花白斑鬢的瘦臉,有種幾乎透明的光澤。他大口的喘著氣和沈默一樣,頭上細密的汗珠像是落雨,有人小聲的湊在他耳邊說:“沈默來了,老王。”

然後王爺爺就回頭來看他,沈默覺得爺爺的頭太僵硬了,像是木偶一樣轉的遲緩呆滯,好半天才轉過來,他的眼睛汙濁一片,渾濁的像是片死水。然而在看到沈默的時候,他的眼睛突然就放了光,像是被烏雲掩蓋的濃厚的星星,露出了些光彩。

他伸出手,幹癟的皮膚貼著骨頭,虛弱的伸出來,不住的在半空裏顫抖,像是用了不少的力氣。手不停的在喚他,像是平時他親切的喊‘小默’一樣。沈默僵住的挪挪步子,大家都不敢出聲,怕一露出聲音,便會打破這份寧靜。

沈默挪了半天,才到床前,他伸出手對上半空裏的那隻枯手,王爺爺像是找到了目標,一下握的緊了起來,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他呼啦就把沈默拉到了麵前。他想掙著起來,旁邊早有人會意,拿過厚厚的被褥給他靠著,他大喘口氣,好像好了不少。他抓著沈默的手,竟然笑了,扯著皮包骨頭的蒼老,讓旁邊眾人都小聲啜泣起來。他還是用以前的聲音,跟他說話。

“好孩子,爺爺終於還是見到你了,真好。”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拍著他的手,像是那個夏日他賴在爺爺懷裏,爺爺溫柔的用手撫他一樣。隻是此刻,爺爺的手不像以前那樣溫暖,現在冰冷冷的,像是凍著了。沈默看著他,話哽在喉嚨裏說不出來,像是塞住了開不了口,他隻是看著他,聽著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