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似乎是一種苦修。靜默了那麼久,終於突破那層無影的薄層,獲得新生。
納蘭性德跨過乾清宮的門檻。這個門檻,他不知道走進走出多少回,如今卻有一種陌生的感覺。抬眼望去,紫禁城的明黃色琉璃瓦在日光下泛著金色的光,舊景依然,舊人不再,他歎了一口氣,走下漢白玉石階。
前麵站著兩個人。納蘭性德看了一眼,見是曹寅,還有一個是烏雅氏身邊的宮女。那宮女在流淚,但手裏端著點心,無法擦眼淚。曹寅站在她的麵前,看著她的淚一滴一滴落在點心上,但隻是呆呆地站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納蘭性德覺得自己就這樣走過去了,會打攪他們,於是轉過身,想換一條路走。但他剛轉身,曹寅就看見他了,叫了一聲納蘭。他沒有辦法,隻好又轉過來,向曹寅走去。
那個宮女見他來了,便匆匆地離開了。納蘭性德有點尷尬,但曹寅則一副坦然的樣子。
“那是衛微。她家與我家是世交。但後來,她家犯了事,敗落了,我們就一直沒有來往。沒想到她竟然進宮當了宮女。”曹寅說道。
納蘭性德點了點頭,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那個宮女流淚的模樣讓人見了就心疼。
“納蘭。你的病好了?”曹寅又問道。
“恩。好了。”納蘭性德回答說,“以後咱們倆又可以在一起瞎混了。”
曹寅嘿嘿了兩聲,說道:“明日,我們幾個朋友一起聚聚吧?我把沈宛也叫來。自從上次她見到你之後,一直念叨著你。你生病的這段時間,她總想去看你,但怕打攪到你休息。”
“行啊。明日我做東。”納蘭性德笑道。
“別。別。你大病初愈,理應由我們來請你吃頓好的。”曹寅笑道。
納蘭性德見曹寅似是要去乾清宮的樣子,便說:“你現在先別去乾清宮,惠妃在裏麵呢。”
曹寅會意,笑道:“反正我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咱們一起走吧。”說罷,跟著納蘭性德走了。
烏雅氏靠著窗坐在,夕顏給她削了一個蘋果,她一口一口地吃著。
寶寶,你也在吃嗎?烏雅氏摸著肚子,臉上露出笑容。
但當她看到衛微哭著回來時,臉上的笑容立刻便消失了。
“她怎麼了?”烏雅氏問道。
夕顏搖了搖頭,她知道衛微總是掉眼淚,一副多愁善感的樣子,她已經習慣了。但烏雅氏卻還沒有習慣,見到衛微傷心了,總是要問。
烏雅氏把蘋果放在盤子裏,擦了擦手,扶著夕顏的手,往衛微的屋子走去。
衛微哭得兩隻眼睛都腫了。烏雅氏見她這副模樣,不知道她出了什麼事,隻能坐在她的身邊,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她。
哭了一會兒,衛微擦了擦眼睛,不再哭了。烏雅氏便問道:“妹妹。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嗎?”
衛微搖搖頭,說道:“姐姐。我好恨我的祖先們。”一句話沒說完,眼淚又掉了下來。
烏雅氏不解。
衛微掉了幾滴淚後,娓娓地說道:“我們衛家原本是忠臣良將之後,可祖上犯了事,所以被貶為包衣。姐姐,你知道曹寅大人吧?”
烏雅氏點了點頭。
“曹大人祖上也是內務府的包衣。我的祖父與曹大人的祖父曾經是很好的朋友。我和曹大人自小在一塊兒玩的。但後來,曹大人的祖父曹璽大人升為了江寧織造,而我的祖父因為過錯又被貶罰。兩家漸漸地疏遠了。我好多年都沒有見曹寅,那次我們還在禦膳房的時候,曾送點心到乾清宮去。那****一個人先回禦膳房,在路上遇到了曹寅。他……他已經不記得我了。而我……我還是像小時候一樣惦記著他……”